做梦嘛,多离奇,多不符合实际都无所谓。
一、
我叫楚漠,父亲很喜欢汉人文化,所以给我取了汉人的名字。我出生在美丽的长白山上,我的祖父告诉我,我们大金王朝世代坐落于此,我们的祖先,在此打猎、纵马,而南面有着我们的宿敌,大宋王朝。那里有着奢靡的生活,有着古老的文化,有着我们都望尘莫及的传承。祖先们世世代代的觊觎大宋的繁华,欲想将那片繁华纳入自己版图,这样我们大金王朝就可以拥有奢靡的生活,就可以纵情于江南的风花雪月,就可以拿着大宋的古老文化传承来到处宣扬说这是我们的历史,就可以拥有大宋江南如水般钟灵毓秀的女子,就可以……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疑问,如果我们羡慕这些,那为什么不自己去学习创造而非要像强盗一般去抢他人的东西?为什么要羡慕江南的美丽女子而忽略长白山上如雪般纯洁的少女?难道繁华也是罪过么?我曾经这样问过我的祖父,却被祖父暴打了一顿,理由是亵渎先祖。
二、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据我祖父说,在我出生那一天,父亲一直看着母亲,直到顺利的生下了我,为我取了名字,便应征入伍了,从此再也没回来,我不知道是他不想回来,还是不能回来,还是已经回不来了。
母亲终于因为思念过度,在我6岁那年去世了。
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该做的,我的思想大半来自于我的祖父,而另外一半,却来自于我的前世。
三、
我是个毕业三年的待业工作者,在毕业这三年,我也做过不少工作,那段日子我很开心,可是忽然间,我的头疼病重了,甚至有时失去部分记忆。从那以后,我便没有了工作,整天游荡在网吧与寝室之间,或者在人才市场,抑或是58同城之类的。
我喜欢看书,喜欢看史书,最喜欢的便是《三国志》与《宋史》了,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年代,感受三国时期的一个大世的惊涛掀起和辉煌落幕;感受那个奢靡繁华的大宋,在憾以挽世的堕落中伟大毁灭。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金人还是汉人。我时常望着长白山的雪发呆,白晃晃的刺眼,也刺进灵魂。
四、
我在长白山里有个师父,我跟着他学武术,他是一副道士打扮,我曾问他:“师父,您是汉人还是金人。”他笑了笑反问我:“这有意义吗?”当时的我迷惑的点了点头。师父笑了笑,对我说:“也许哪一天,金人和汉人就是一家人呢,苍天之下再无战争,民族之间再无仇恨,那时又有谁会在意你是金人还是汉人呢。”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因为我知道师傅说的“哪一天”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样子。
五、
那年的雪下的特别大,祖父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前年在山上,遇见了一只纯白毛色的老虎,祖父就是因为与那只老虎搏斗而受了伤,那以后祖父便落下了这个病。
六、
金兀术要招兵了,我知道他是谁,在我的前世,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最年轻有为的金人,也是死的最憋屈的金人。
七、
祖父终于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我记得那年我16岁,我进山去找我的师父,却只发现了师父的衣冠冢,还有师父经常用的剑,我背着师父的剑,从此浪迹天涯,并不是我希望流浪,而是我已无亲无靠,我不想去当兵,因为我不想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同胞。
同胞??哈哈,也许只有我这样想吧。
八、
我继续流浪着。
我看见了衣衫褴褛的金人和宋人,在那样贫穷的小庙里,没人在乎你是金人还是汉人,也没人认得出你是金人还是宋人。
我看到了宋金边境那些无人收殓的尸体,我用七天七夜挖了个坑,将他们都埋了,你们知道吗?你们斗了一世,你曾咬下他的耳朵,他曾剁下你的右手,可你们知不知道,当你们死了之后,却是葬在了一起,从此不分金人和宋人,也分不清是金人还是宋人。
我看到了族里第一的勇士,娶了最漂亮的公主为妻,那些暗恋公主的小伙子,心碎了一地。
我看到了金人屠城时,那一排排被捆的结实浑身赤裸却又死透了的女子,还有城墙上铺了一地貌似地毯的头颅。
我看到了燃烧的帐篷,火光中,金人无力绝望的嘶喊。
鲜血染红了时空,仇恨浸透了城墙,斑驳的城门上,依稀留着撞击和鲜血的痕迹,好像四月山间的曼陀罗花,美丽而又血腥,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是在为金人心伤,还是在为汉人哀悼,我执着着自己的迷惘。
我终于明白,我一己之力毕竟弱小,根本改变不了历史的车轮。
我跪在师父的墓前,一遍遍的问师父我该怎么做,我似乎已走投无路了。
那年我20岁。
九、
我曾从金人手中救了一位汉人女孩,那个女孩很美丽也很纯真,在金人手中时,也曾为金人治伤,也许正是如此,她竟能获得金人的尊重。
她叫雪儿,就像长白山上的雪,洁白晶莹。
她似乎很惊奇于我对诸子百家之乎者也甚至唐诗宋词的了解程度,我笑着问她:“我说我曾是汉人,你相信吗?”她很傲娇,哼了一声,继续荡这她的秋千。
我知道她不相信。这么多年来,我自己都快不相信了,也许当我忘记自己曾是个汉人那一刻,我就会将手中的剑挥向曾经的同胞,然后笑饮他们的鲜血,尽管那些人里曾经有我前世的朋友亲人。
十、
21岁那年,我与她成了亲,我知道我要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从此不能流浪了。
我参军了,我找到了金兀术,我答应他跟他打天下,他很开心,那天是他唯一一次对着我开怀大笑,也是唯一一次放下仇恨。他没有让我去攻打大宋,而是去攻打其他部落,他还是蛮善解人意的,我这样想着。
庆功时,经常能看着他跟我们吹嘘着完颜一族如何如何强大,连高在云端的大辽也被我们的战马踏平并踩进了泥土里。
十一、
25岁那年,雪儿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我为孩子取名叫楚歌,雪儿说这个名字不吉利,我对她说,项羽是一世英雄,我希望孩子也能做一个英雄,但我要他记住四面楚歌的英雄末路,希望他不要重蹈项羽的覆辙。
雪儿又惊讶了一阵,似乎很惊异于我竟然知道“四面楚歌”,竟然知道“霸王别姬”。
我对她说:“我曾经是个汉人。”她很傲娇,哼了一声,但语气明显不如第一次干脆,似乎是有些怀疑了。
是啊,我曾经是个汉人,我对自己说,我已经渐渐的忘了汉人的感觉了,我很爱雪儿,很疼雪儿,也许是因为,除了我特别爱她之外,我还能在她身上找到汉人的感觉。
十二、
孩子长大了,要参军,他要做像他父亲一样的英雄,每到这一刻,雪儿总是转移话题,因为现在金人的敌人只有大宋了,参军,是要打谁呢?
十三、
宋金交战了,我每次冲锋在最前线,享受宋人死亡时的绝望,享受我在死亡边境的心惊胆战,我觉得我的心理已经扭曲了,直到鲜血染红了我的荣耀,我已无路可退。
每次梦中,我都能看到被我杀死的那些人,一个个把手伸向我,在向我索命,有金人,有汉人,又辽人,也有其他民族的人。
就这样我的梦折磨了我近20年。
每一次梦中醒来,我都会躲在雪儿怀里哭泣,一遍一遍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杀汉人,这么能这样。
对,我是金人,宋金不两立,我杀的没错,没错,没有错!!我只能一遍一遍的骗自己,一遍一遍的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十四、
我最后一次来到了师父的衣冠冢前,再次拜祭师父,然而在我离开之际,我却看见了师父,他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跪在了师父面前大哭,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师父,你做我父亲好吗?我一直想有个父亲。
“师父,我以为你,你…………”
“傻徒儿,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怎么能死。”
“什么问题?”
“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我是金人。”我没有丝毫犹豫。
“你是金人还是汉人?”师父的语气依然不变,然而我却迷惘了,我似乎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我、我、我、我是、金……人。”我犹犹豫豫。
“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嚎啕大哭,是啊,我是金人还是汉人?我记得我是汉人的,可是这些年,我杀了多少汉人;不对,我是金人,我的祖父和我生活在长白山;不!不!我是汉人,我还要找工作;我是金人!!我还有雪儿,还有雪儿为我生的孩子;我是汉人!!!我的父母都是汉人,他们供着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
我到底是谁???抓着自己的头发嘶吼着。难道我这些年所做的,都是错的,都是假的吗???我终于再也忍不下多年的迷惘与矛盾。
当我清醒的时候
十五、
雪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我启程前往小商河的时候,非要跟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
小商河上,我看到了一位白马宋将,纵横驰骋于金人军队之间,如入无人之境,金人大败,若是如此下去,金人必定死伤无数。
我跨上战马,对面大吼:“杨再兴,可否与我一战。”吼罢,挺枪迎战。
夜色漆黑,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似乎已经遗落在了时间得罅隙里。
火光闪过,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我前世父亲的脸。
我想到了我前世的慈父,想到他在雨天背着我回家的身影;想到在冬季,父亲扛着所有的行李,牵着我,走过了40多里的路程;想到他在雨天为了给我送钱从3米高的江堤上连人带摩托都摔下去样子;想到小时候,我坐在父亲肩上,父亲问我:“你长大要做什么?”我自豪的说:“要做英雄,杀光日本鬼子。”
那么一愣神,我已失了先机,我看到自己心头鲜红的血倾泻而出,似乎倾泻着这么多年的记忆。
我听见雪儿绝望的呼喊,我看着她向我跑来,然后自己撞在了枪尖上,她曾对我说,生死与共。
我看着她几近涣散的目光,我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曾经是汉人。”
她伸出右手,努力的靠向我的脸庞,用尽她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微弱的笑着。
十六、
我竟然将屠刀挥向了自己的父亲,而我竟死于我父亲手中,我嘲笑着,嘲笑着命运的无常,嘲笑着自己的无知。
我终于明白,原来战争本来就是错误的,什么世仇,什么大义,若你今世是汉人,来世是金人,又该如何自处。
原来所谓的金与宋,夷与汉,根本没什么差别,而我们却像傻子一样彼此觊觎杀戮然后仇恨,然后继续杀戮,如跳梁小丑般,在这个历史舞台上演绎着一部部自以为英雄的闹剧,当我们挥刀砍掉敌人的脑袋时,有没有想到,那会是我前世的父亲?抑或是当你死亡时,有没有想到,杀你的人,可能是你前世的父亲。
原来我们真的很渺小,渺小的跟傻子一般,但我们别无选择。
十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十八、
传说,人在死去的时候,可以看到最本源的世界。
十九、
我看着雪儿,她的身子逐渐的消散了,变成了漫天的雪花,
杨再兴消散了,岳飞消散了。
周围的任何景物也都消散了,我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我看着自己的胸口,原来我没有受伤,我又恢复到了祖父去世时我的模样。
我沿着世界中那条唯一的路走下去,走下去,漫无目的。
在路的尽头,我看到了雪儿,看到了金兀术,看到了岳飞,看到了杨再兴,看到了祖父,也看到了师父。
雪儿扑向我的怀里,她依旧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样,那时她17岁。
我看见雪儿,变成了长白山上的随风起舞的雪花,又晶莹,又美丽,又纯洁,然后她又变了回来,如此往复。
我看见杨再兴、岳飞、祖父和金兀术,在一起喝酒,纵情声色。
二十、
原苍天之下永无战争,原民族之间再无仇恨。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zwsb/show/1597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