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陵,刚好在地处210国道西延段、包茂高速西延段、西延高速、西延普铁、西延动车、还有正在开工建设的西延高铁的中点上,不论是如何等级的公路还是铁路,都在黄陵留有出口。不是说黄陵地位有多重要显赫,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而是因为中华民族始祖的陵寝被蔟拥在桥山之巅的千年翠柏之中,也就是说这里供奉着万民敬仰的华夏人文之魂。千百年来,不论战乱与纷争,贫穷与富贵,民间与朝堂,只要伫立于始祖陵前,神圣崇敬之情便会由灵魂深处生发出来,这同根同脉同源的情愫足以使怨恨消弭,足以使同室操戈遏止,足以化干戈为玉帛,进而握手言欢,心向一处,乐享大同。
黄陵本不叫黄陵,上古称桥国,是黄帝姬姓子孙封地,秦置阳周,汉称翟道,晋曰长城。北魏为内部郡,西魏始称中部。唐置坊州,元废州,而元明清民国皆谓中部。1944年(民国三十三年)改中部为黄陵。
六十年代初, 我在老家太贤上小学,那时根本不知道县里还有个黄帝陵,偶尔被父母领到县城小住几天,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世界除了太贤的沟沟峁峁,南窑廓沟底的泛水泉子和小溪,以及清澈溪水里石头底下的螃蟹,还有夏季黄土旱原涝池的狗刨式玩耍,雷雨过后去涝池边用弯成钩子的大头针钓蛤蟆,或从拉磨子的马尾巴上偷偷拽下马尾绾了沙环在雪地里套蓝灰色的野鸽子才是我快乐的童年。家还住在太贤南窑廓的前圪崂有四孔土窑的院落里,偶尔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遥远浑厚清越的钟声从南山之南微薄的青色雾霭间时断时续遥遥而及,我曾问过妈妈,那是哪儿的钟声?多么好听。它不像上院里队里社员上工时敲的钟发出的声音,我知道上院里所谓的钟其实就是用铁丝吊在斜着横生出的枝干上锈迹斑斑的马车旧轮毂,打钟也就是用一个铁巴钉使劲敲打钢制布满螺丝眼的轮毂。这个声音是干瘦清涩,缺乏穿透力,刺耳沙哑,歇斯底里般的急迫。妈妈说,那是黄帝庙院里的钟声,上辈人说,黄帝庙的钟声可传越百里之遥,能听到钟声的人是最幸运的人。一个清明节,妈妈竟然带着我这懵懂的孩童上了一次桥陵,那时不祭陵,只是在春暖乍寒的陵顶缓慢而默默无语地转了一圈而已,好像也没有人去焚香祭拜。下山时妈妈头上却别了一朵柏朵,显得很漂亮。给我胸前第二个纽扣上也别了一朵,即刻闻到了淡淡的幽香。当然,现在知道了祖先就是值得让后人祭拜的很古很老的先人,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我们这些华夏子孙骨子里遗传着始祖的基因,血管里澎湃着始祖的血脉,五千年血肉相连气脉相通。绕陵一周觉得非常的欢欣喜乐,极其的踏实宁静,记得上山下山的人很多,人群中竟然没有喧哗打闹,没有追逐,只有不苟言笑和很虔诚很敬仰的神情。那时因”文革”而中断的民间祭祖官方祭陵还没有恢复,自发的民众来自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年年自觉聚集桥山之巅,人们都想在清明的节气来焚香祭拜,为自己或至亲许愿祈福,祈愿轩辕老祖保佑苍生幸福安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当时,上山下山依然走的还是便道,没有现在很庄严古朴宽敞的石头铺贴的神道可走。
高中读书的黄陵中学,在黄帝庙的围墙后,出校门绕到庙门前进黄帝庙是不收费的,完全的开放状态,几乎没有外地的游客影子,学生们喜欢在石桌前摊开书籍静读,因为这里有七搂八半疙里疙瘩不上算的黄帝手植柏和汉武帝征朔方还的挂甲柏相伴,庙院里丝丝缕缕的柏树芳香扑鼻,灵光频现,似乎通灵。小时候听到的钟声,就是由这个棕褐色古钟发出的,它就在我读书的石桌旁的苍劲的古柏树下安静默然地扣着,显得难以名状无奈沧桑。过去,听大人说,藏在扣着的钟底下四个人玩扑克吹牛皮一个不挨着一个,我看绝对没有夸张。当然,它现在早已被移到陵顶供日常游人敲一次一元的祭祀用场了,而在新修的天圆地方祭祀大殿前,又铸造悬挂了一口更大的钟,每年清明祭祖要鸣钟擂鼓,以昭告天地始祖,华夏子孙的现世伟绩与宏图大略。这可能就是这个五千年华夏民族生生不息的祖先崇拜。如果谁忘祖忘本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又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要往哪里去。如果你四顾皆茫然,空虚漂荡在这尘世不知感恩,无家可归难以栖息安生,就来黄陵小住几日,你一定能得到灵魂的救赎与安顿。
清末台湾著名爱国诗人,民族英雄丘逢甲光绪年间曾专程来中部县拜谒黄帝陵,住过六日,他日出登桥山,夜临作诗词,《祖先》、《落叶恋本根》、《山河终一统》等八首诗作,表达了台湾沦陷后的悲愤心情和对故乡的深切怀念。其中“人生亦有祖,谁非炎黄孙?归鸟思故林,落叶恋本根。”于今也是意蕴深远。如今,每年清明公祭轩辕黄帝祭文,都有期盼海峡两岸一统的文字,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将指日可待。
之所以四大文明古国中的古印度、古巴比伦和古埃及最终都淹没于波涛汹涌的历史长河而无以为继,仅留下屈指可数的历史碎片,唯有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一脉相承、继往开来,绵延数千年仍屹立在世界东方,这也许就是我们始祖崇拜的力量所在。
补习时,已是二十多岁的我,约三两个同学曾结伴在明月如水的夜半,偷偷逃离宿舍,登临桥陵淬炼胆量。其实我是有寻找深秋黄陵八景出处私心的,庙院里庙前左侧的一通卧碑诗句不知看了多少遍,总觉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描绘的景致不知到底在何时何地可以遇见?其诗云:桥山夜月聚风光,沮水秋风透体凉。 南谷黄花开晚节,北岩净石耐寒霜。龙湾晓雾迷长岸,凤岭炊烟接暖岗。汉武仙台遗世界,黄陵古柏茂穹苍。诗人一定也是在一个深秋静谧的月夜,登顶桥陵的,这般的仙境似乎只有黄陵才可具有,天下无可复制。
其实,我觉得汉武帝是最具真性情最富浪漫的帝王,他懂得如何让轩辕老祖才能真正分享他征朔方大捷而归的喜悦,他动员将士首尾相接传袋土以垒筑汉武仙台,在两千多年以前的桥山之巅又垒一山,即山顶之山,可见其高。又将所垒之顶拓展为台,足见排场之大气象,他是敢在黄帝陵前筑台祭祀的唯一帝王。因为轩辕黄帝是得道乘龙成仙的,金色吉祥的阳光洒满桥山,百鸟争鸣,战旗猎猎,将士轩昂,汉武仙台之上的汉武帝此时离天庭最近,离轩辕老祖最近,他唯恐先人听不清边境平安无战事,后代子孙享安居乐业的讯息。
黄陵,华夏民族的根脉发端,五十六个民族的精神家园,一个后来者的崇祖怀古的圣地。这里,正在做着嬗变羽化的梦,不久将一桥飞架东西,沮水两岸花草葳蕤,树木繁盛。一个火热盛夏的子夜,我独静坐于黄帝手植柏的苍翠之下,仰望星空万里,明灭无常,大千世界,岁月繁复,绵延流长,亿万年后,如果地球不流浪,凭着中华文明的坚定传承,这里依然会香火缭绕,古钟长鸣,流芳宇宙,纪念永继,屹立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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