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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骨头

“ 骨头却早已不知所踪 ”

当我在火化室装殓亲人遗骨时,我并没有感到多少惊恐。那时,只要偷偷给殡仪馆工作人员一点好处他们就可以把人烧成一副全骨而非骨头渣,毕竟我们的老思想还是抱有“留一个全尸”的幻想。我们家族的几个爷们带着手套口罩,将亲人发烫的骨骼摆在棺材里,就像在田间摆弄自家的庄稼,只不过那种烧焦头发混合着烤肉的味道让人有点恶心。

其实,我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这种骇人的场景了,只不过那时是在大路上。1995年,我家门前的105国道拓宽改造,轰隆隆的推土机和压路机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也将我们路两旁的老房子碾在地下。老实巴交的村民们响应国家号召纷纷后撤搭起窝棚重建家园。

这可高兴坏了我们一帮小孩子们,管他拆不拆房子,反正看着那些来来回回的压路机和巨大的推土机感觉特别新鲜,有趣好玩就行了。我们趴在路边土坡上看着推土机一下就能推出大人一天也挖不完的土、看着压路机走一圈便能顶一帮老爷们打一天的夯而吃惊不已,有时我们故意偷偷把路边的砖头石块扔到压路机下方,它竟然能像头怪物一样将其碾成粉末。

那一天突然所有的机器轰鸣声都消失了,熄了火的机械怪物们傻气地停在原地,司机们纷纷伸出脑袋望向铲车的方向。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发现铲车的机械臂高高举在半空,铲斗半倾斜着向下,里面还有半斗黄土没有倾倒,而铲斗下方竟赫然出现了一具人骨!

施工工地上瞬间沸腾了,人们像秃鹫发现死尸一样迅速聚拢过去。夏天早晨的阳光照在人们麻木的脸上散射出了好奇的光芒,我们被那道光吸引着从土坡上爬起挤了过去。

我承认在那之前我跟许多小伙伴一样曾经吹过牛皮说什么在麦地里挖出过骷髅头,还当成足球一样踢。我想那应该是我们根据英式足球起源的故事添油加醋而成。

如今,真正的骷髅摆在了我们小伙伴面前,竟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把那人的头抱走当球踢。我们面面相觑,兴奋、吃惊、害怕的情绪塞满了我们小孩子张大的嘴巴,但小孩子极强的好奇心又催促着有些发抖的双腿一步步向前凑去。

我终于透过大人们腰与腰之间狭窄的缝隙看到了那具孤独的骷髅,它散落在零乱的黄土上,被斩断的杂草东倒西歪的伴其左右,在夏日阳光下绿草衬着白骨冒出幽幽的光,尚未完全腐烂的秋衣贴在细长的大腿骨上显得凄惨而滑稽。

“这是挖到谁家的老坟了?”

“不会,没有棺材”

“对,你看这人身上死的时候穿的是秋衣,不是寿衣”

“那就奇怪了,这是哪里来的呢?看衣服的样子死了应该也没几年”

“我从村外壕沟里铲土时还没有发现,过来之后倒了一半才发现倒出来了人骨头”铲车司机一脸惊愕地跟众人比划着他的错愕。

“是谁家扔的死孩子吧?”那时有夭折的小孩都是随便找个壕沟胡乱掩埋了事。

“不会,看这个体型应该是大人”

“那怎么随便就埋了呢?”

“流浪汉?”

“有可能”

“外边的杀了人埋到了沟里?”

“不好说”

“开车撞死人给偷埋了?”

“这种事从前没少听说”

…………

那个夏天的早晨,那副白森森的骨架满足了围观人群的猎奇心和无边的想象力。我呆呆地看着骷髅头,大人们议论的声音仿佛是从深不见底的两个眼洞里传出,骷髅头的下巴缺失了,就像听笑话笑掉了下巴。

苍蝇循着臭味飞来,人群掩鼻慢慢散去,没有大人在场我们也作鸟兽状散。那堆白骨就那样零散在路边呆了好久,竟无人问津,后来不知是被村里人还是施工方收拾起来随便掩埋了。

后来在我们小学里便有同学传开了:谁的胆子可大了,拿起那人的腿骨当棒子玩;谁的心眼可坏了,把人家的骨头踢了一地……其实就我所知,那几天里没有一个孩子敢过去哪怕摸一下。

那具骷髅不过是安静地在那里晒了几天太阳罢了。

后来,宽阔的105国道建好了,川流不息的车子扬起阵阵尘埃,尘埃随风漂浮,骨头却早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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