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芙雅在擦洗大件家具。那些家具太重挪不开,只能将表面擦干净。老式木制立柜上方带有设计感的突出边沿上落满灰尘,杨芙雅要踩凳子才够得到。柜子的把手丢了,留下一个露出木渣的大洞,眼光穿过去可以看到黑漆漆的柜里。一侧带有一个将人照变形的劣质镜子。可可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鼻子被拉长了,下巴却短了。很好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可可将眼光放在最古老的九宫格窗户上,玻璃很小很不敞亮,布满雨点。每块玻璃都看不出规整的形状,为了密封严实些在与窗户框的接缝处不规则地涂了白胶。还有一块玻璃碎了,白胶从一角蜿蜒到另一边中部。木框凹凸不平,一些洼处填满黑泥,接着窗台的部分涂了水泥,这些景象都让她难受。
还有刷一层黄漆的木门,黄漆龟裂片片剥落,底部一层被黑色围绕。杨芙雅已经擦完立柜,蹲在门边用钢丝球擦门的底部。
可可就那样看着,缩在床单正中不让自己碰到床边的任何一个摆设。屋里的空气让她不自在,总能闻到陈旧的味道。这样看了半天,可可下地对杨芙雅说:“妈妈,我帮你干活吧。”
杨芙雅挺直身子揉揉腰,“那可可把妈妈擦过的全是洗衣粉泡沫的地方用湿抹布擦干净。”她让可可用小盆接水,指导可可一条接一条地擦。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帮妈妈干活的时候,很累,但是看着家具一件件变干净也萌生出成就感。她们歇一会儿干一会儿,很快就过了一天。
部分家具干净了,红漆脱落的、带裂痕的水泥地看着顺眼了些。可可躺在床上抱着熊,看着留有水痕的天花板很快进入梦乡。杨芙雅看女儿睡着了,也简单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母女俩到市场去。家里的桌子又旧又有划痕,杨芙雅想买些塑料布铺在上面,挑了一些花纹不太集中的样式,抱在怀里拿回家。她们把塑料裁成合适的大小和形状,遮挡住原本阴沉的颜色,房子里又好了些。
又过了几天,可可的转园手续办妥,她来到了陌生的幼儿园。这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小朋友。她想念和飞飞一起上学的日子,想念和卷卷相伴的日子,想念幼儿园巨大的操场和宽阔的走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放了滑梯秋千几个物件的一小块地方。
可可习惯一个人坐在一边看蓝天白云,看其他小朋友玩。老师怕她孤单招呼她过去一起玩,可可摇头。老师和杨芙雅反应情况,杨芙雅让可可三天内交到一个朋友,请她到家里来做客。
可可想家里的样子会被小朋友喜欢吗?她怯生生地和周围的小朋友说话,大部分时间还是形成孤独的队伍。
到了第三天,可可还是不敢开口。她总是想到通向家里的那条小马路、小区里沾满污渍泛着臭味的垃圾桶、家里发出腐朽味道的木柜......
晚上杨芙雅问她有没有交到朋友,她让可可勇敢一点。可可说:“我明天会努力。”
第四天,可可错过了很多次对一个活泼女孩发出邀请的机会,终于在放学前悄悄邀请了她。女孩高兴地答应。可可听到她答应也很高兴,默默在心中祈祷她会喜欢自己家里。
可可等待女孩和家长说好几点来接,与她一人拉住杨芙雅的一只手往家里走,一路还在想她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家。
女孩一路上与杨芙雅说了很多话,可可只在妈妈喊她时愣愣地应和一声。女孩新奇地进入她们家,穿着她另一双兔子拖鞋兴奋地四处张望。
她好像很高兴。
和她玩点什么呢?
她拿了我的小熊。
她把她捏疼了。
“那是我去年的生日礼物。”可可没提到是爸爸送给她的。她抓住小熊的身体。
女孩撒开小熊。可可轻轻将它放回原处,抚摸着它被女孩抓过的地方。
女孩突然将衣柜打开了,那里出现一排排与它屋内所有设施格格不入的、样式新鲜的、材料细腻的纱裙和衣服。
“哇,你的衣服好漂亮!”
可可“哦”了一声将柜门关上,“我们玩点什么吧?画画好不好?”
“那有什么可玩的?我想看看你都有什么样的衣服,可以吗?”女孩对她的衣服有浓厚的兴趣。
可可闷闷不乐地点头答应,“吃完饭就去玩别的。”
“好啊。”
女孩就再一次拉开了衣柜,将衣服裙子一件件拿出来,挂着的、叠好的被摊了一床,衣挂散落满地。可可全程绷着小脸,将她看完的乖乖收到柜子里。
没等她收完,女孩又拉开了抽屉,里面一些小物件被她拎出来看看再随处放到一边。可可兴致低落地将抽屉关好,期待妈妈快些做好晚饭。
“吃饭了。”杨芙雅从厨房出来,解开身上的围裙,看着女孩皱了下眉。
今晚为小客人准备了红烧肉。虽然今晚的客人让可可不高兴,也不打扰她吃肉吃得香甜。
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是油,撑得不行才下桌。可可去帮妈妈捡碗,女孩先进屋了。
可可塞在柜里的毛绒玩具被她悉数掏出摆了几排。可可站在门口撅嘴看她,为阻止她打开其他抽屉,“我来给你介绍他们吧。”她拉着女孩在一边坐好,指着一只睡得正香的卧姿北极熊说:“这是小白。”又拿着一只四不像的动物道:“这是牛牛。”再拿来小熊说:“这是乖乖......”
女孩对着玩具连打几个哈欠,“还有几个抽屉没看完呢,让我看完吧。”
可可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们说好吃完饭玩别的了吧?”
女孩不高兴地扁扁嘴,偶尔想到什么还要到一边抽屉里拿。可可就挡在抽屉前,“用不着吧。”
两人玩不下去了。她们安静地坐在床上谁都不说话,想的是相同的内容——她父母什么时候来接她。
时间漫长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杨芙雅端来水果不知本该玩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为什么闹了别扭。
门铃响了。
大人的脸上带着笑容让女孩们挥手告别。孩子们此刻欢呼雀跃。
“我再也不让她来家里了。”可可经常听妈妈说随意乱翻别人的东西是没礼貌的行为,她也对此十分反感。
“好吧。”杨芙雅觉得交朋友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可可将几个小伙伴并排摆在沙发上,找来毛巾给它们盖被子,像妈妈一样照顾它们,轻轻拍它们的肚子道晚安。
“可可明天给它们做几条被子吧。”杨芙雅不能让她一直拿着毛巾玩。
“好啊。”可可抚摸北极熊的后背小声说:“小白睡得好香啊。”小心的样子像怕打扰到玩具的甜梦一样。
毛绒玩具虽然不会动也不会吃饭,但是在可可眼里是活的。每次看到妈妈只用一只手抓住它们的胳膊都会觉得它们被抓疼了;妈妈每次不小心压到它们,可可都要抚摸它们好久嘴里念叨“痛痛飞走”;可可每天都在坚持给它们盖被......
杨芙雅发觉家里发生变动后,可可的这个习惯严重了。可可喜欢毛绒玩具胜过洋娃娃是她一直知晓的,可以前不会喜欢到这种程度。现在她每晚都要搂着熊入睡,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要熊不见了都会到处摸索,甚至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找到熊再搂入怀里。这比起习惯更像一种本能。她还会在喝酸奶以前问它们要不要喝,再将酸奶杯递过去假装让它们喝。她还养成了经常和毛绒玩具说话的习惯,常常一个人坐在床的一角和玩具一聊就是好久......
可可的不开朗,加剧了。杨芙雅只当这是她习惯分居生活的一种方式,留意归留意,并没有急着纠正。
“妈妈,牛牛饿了。”可可与小伙伴玩得正欢,突然朝厨房喊了一句。
“很快就好了。”杨芙雅在可可敏感的时期里对她照顾得小心翼翼,至少在可可面前对待她小伙伴的态度很用心。她会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将它抱起来;和她一起用温水给它们洗澡,手上的力道比给女儿洗澡时还要减小几分;她给它们做了各式各样的被子,缝得整整齐齐......
杨芙雅用了心中能发掘出的全部的爱,去爱可可,去爱她所爱的小伙伴。可是却没人能填补她自己心中的创伤。
与前夫分开的日子在逐渐加长;兜里的钱在迅速减少。可可的抚养费是按照法院标准给的,王洪刚在和她离婚之时多给了些,现在仍然所剩无几。
可可已经在幼儿园适应下来,杨芙雅也要想办法找工作了。
又到了约定的接飞飞团聚的时候,杨芙雅带着可可一起到那家去拜访,等在富人聚居的别墅区外,知道可可渴望的眼神中有对富裕生活的怀念和回想。倔强的她想让女儿过好的同时,永远都不曾想过向前夫开口再次过上优渥的生活。
那是前夫。没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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