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拿好书包，走出来带上门，拔出钥匙递给林晏廓，接着下楼。
动作全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停顿。
即便如此，林晏廓还是从中发现了几分他小心掩藏却没能藏住的匆忙慌乱，还有藏不住的，他变得粉红的耳垂。
居然是个经不起逗的男孩子。
林晏廓前几秒钟的愧疚到这会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愉快。
是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苏白这个样子也太好玩了吧！
外面在飘着小雨，不过苏白的书包里有伞，他站在楼道口，等林晏廓走到身边时才撑开伞，走出去。小巷的路面上罗错着好多水洼，有个地方连着布有两滩积水，隔了挺长的距离，苏白伸腿一跨就跨过去了，不过显然林晏廓不可以，她得跳。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的休闲鞋。
苏白跨过去一条腿之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制止住她跃跃欲试想要跳过去的动作。
一方面，林晏廓跳过来，要是不小心踩到水洼，准会溅到苏白，他穿的也是白色的鞋子。另一方面，他站在这里并不是个摆设。
他伸手，抬了一下头，示意林晏廓她可以牵着他过来，林晏廓犹豫了两秒钟，才把手搭到苏白的手上。苏白握着林晏廓的手一紧，林晏廓就稳稳跨到他身边来了。
林晏廓轻轻把手从苏白的手中抽回，她的手心很柔软，只是有些冰。
气温骤降，加上是早晨，林晏廓还好，出门时拿的是厚外套，苏白身上只有薄T恤加校服外套，手是暖的，鼻尖却已经泛了红。
两个人并肩默默走着，细密的雨落到地面上悄然无声，只有时不时聚集在伞上而滑落的雨滴，掉在地上破碎了水洼的声音。
出了小巷，走到大街上，林晏廓才招手拦了一辆车，给司机报了四中。
“阿嚏。”
车子刚发动，苏白就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林晏廓看了他一眼，道：“你妈应该还没有出门吧，给她发个信息，叫她给你带件衣服出来。”
苏白点头，拿起手机准备发信息，下意识抬手搔了搔发痒的鼻尖。
车窗摇开了一道小缝，冷风从缝中强行灌入，倒是吹走了林晏廓满脑袋的瞌睡虫，她望着窗外，可以看见模糊发光的红绿灯小树。
圣诞节快要到了。
出租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林晏廓从车窗看见刚好走到校门口的陈小圆，转头对苏白说道：“我先走了。”
“放学一起走吗？”苏白赶在她下车之前问道。
“下次吧，”林晏廓边开车门边说道，“我约了请骆末吃饭。”
苏白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下了车之后便向校门口小跑，跑到一个陈小圆的伞下了。
林晏廓拒绝和他一起回家，理由是要和骆末吃饭！？
苏白抬手揉了揉眉心。
走到教室门口，刚放好伞，杜嫚嫚也到了，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笑着和他打招呼：“早啊，苏白。”
“早。”苏白回道。
杜嫚嫚把她手上的袋子递给苏白：“喏，刚刚在楼下碰见何老师，她要我拿给你的。”
苏白接过，往袋子里瞧了一眼，见是一件白色的加绒外衣：“她人呢？”
“开车回去了。”杜嫚嫚回答，“噢，你等一下。”
她说着把书包背到胸前，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本画集，双手拿给苏白：“当当当当当，送你。”
“这是什么？”苏白把装衣服的袋子靠到脚边，接过杜嫚嫚递过来的画集，随手翻了几页，“这个好像是上次我们去看的画展，那个画家的画集是吗？”
“对。”杜嫚嫚笑了笑。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苏白爱不释手，将画集合上，从第一页认认真真地看，他真的很喜欢那个画家的画风。
“圣诞节礼物，提前送了。”她转了转眼珠，“别忘了我的啊。”
“好。”苏白点头应声。
前两年的圣诞节他们都有互送礼物，一般都是杜嫚嫚先送，苏白选择回礼。送的早就不担心搞混了，也免得同学说闲话。
“进去了。”杜嫚嫚紧了紧书包背带，转身走进教室。
苏白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也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他放下书包之后，直接套上了何薇托杜嫚嫚拿给他的外套。
暖和多了。
圣诞节要到了啊。
要想一想该送杜嫚嫚什么好，还有要不要给林晏廓送个礼物。
去。
林晏廓都请骆末吃饭去了，还送她礼物做什么。
要不，还是待会儿放学去上次那个奶茶店找一下吴狄吧。
说会儿话。
中午放学时，雨已经停了。
杜嫚嫚抓着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好瞧见教室门口苏白扭头，冲走廊的另一边招了招手。出了教室门，苏白正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嘴角微微上扬。她好奇，便悄悄瞥了一眼苏白的手机屏幕，看见了是给林晏廓发信息。
林晏廓说，苏大非主流。
苏白输入框里是未发送的，林大杀马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这么好了。
在这之前，她实在很难想象到一个平时字都懒得多打一个的木头脸，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忍不住微笑着给女孩子回复信息。
苏白给的备注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林晏廓。给她的备注也是一字不落的全名：杜嫚嫚。
但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外表冷漠的男生不是真的高冷，只不过你不是他真正要善待的那个对方。
杜嫚嫚？
林晏廓。
她脚步顿住，长长地呼了口气，才拍拍苏白的肩膀：“我走了。”
苏白微笑，露出左脸颊浅浅的酒窝。
杜嫚嫚回以一个大方的微笑，冲他摆摆手，轻声又重复一遍：“我走了。”
我走了。
以后不喜欢你了。
骄傲的人，才不愿意卑微。
初冬的风冷冽，刮在脸上生疼。
杜嫚嫚里面穿的是一件厚实的连帽卫衣，校服生套在外面，再加上背着书包，将人裹得实实的，难受的紧。
杜涛发信息过来说他有事情可能会耽搁一会儿，大概几十分钟，要杜嫚嫚在学校里等他。
杜嫚嫚已经走了小段路了，她给杜涛发了个定位，走进附近的一家书店。
干等着多浪费时间，一定要充分发挥学霸本能。
杜嫚嫚找了一本题型比较全，有解答的习题集，找了个空座位坐下看书，等杜涛来接她。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林晏廓抬头，见是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她礼貌地微笑：“有事吗？”
“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他指了指杜嫚嫚对面的空座，问道。
“当然。”杜嫚嫚点头。
他看起来，应该是个好人。
“同学，你是四中的吧。”他笑了笑，道。
杜嫚嫚低头看了眼校服上的校徽：“嗯。”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何小楠。”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圆框眼镜，微笑道。
“我，”杜嫚嫚犹豫了一下，将眼前的人重新打量了一番，确实不像个坏人，“我叫，杜嫚嫚。”
“杜嫚嫚？你是你们学校文艺部的部长对么。”
“你怎么知道？”杜嫚嫚苦笑。
“我在你们校园网上看见的，真没想到这么巧。”
“巧……吗，你找我有事？”
“不是，我只是想，你既然是文艺部的，那一定知道林晏廓了。”
“嗯。”杜嫚嫚点头。
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林晏廓是吗。
“我想进四中。”他认真地说道，“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个人长的明明很可爱，不像个坏人，但不仅莫名其妙，奇奇怪怪，说话还前后不着一个调，杜嫚嫚暗自腹诽。
“……我。”
恕杜嫚嫚不知如何是好。
换个说话方式好了。
“你和林晏廓认识？”她问道。
何小楠点头。
“你去四中，不会是去找她的，吧？”杜嫚嫚又问。
“是。”何小楠诚恳道。
好一个直来直去的……何小楠。
杜嫚嫚找不出词来形容，任凭她是个文科优秀异常的学霸。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几岁了什么血型什么星座家住哪个小区哪栋几单元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林晏廓找她想做什么，以及……暂时就这些。”杜嫚嫚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何小楠，目光如炬。
她也是服了自己了，林晏廓每回都这么凶，见到她就没好脸色，她现在还要替她担心，就怕眼前的人对林晏廓图谋不轨。
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才华横溢，脾气又好，还乐于助人，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做自己的尊贵的小公主，这就是骨气啊，不像那个林晏廓，除了好看就只剩下抽风了。
简直被自己散发的万丈光芒闪到眼睛。
杜嫚嫚脑子里的小人金鸡独立，一手拈着兰花指，另一只手掩不住哈哈大笑的嘴。
哈哈哈哈哈。
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人呢。
太不好意思了，承让承让。
“她有喜欢的人么？”何小楠垂下眼眸，轻问道。
果然图谋不轨。
杜嫚嫚眯缝了一下眼睛，又突然睁大，瞪着何小楠，咬牙道：“你，猜。”
实在是，太尽职尽责了。
“我是她前男友。”
前男友，呵……前男友？！
杜嫚嫚心里的小人，背后劈了一道又宽又亮的闪电。
她眼睛睁的更大了，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往后挪了一点点，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图书馆里质问林晏廓前男友算什么操作！
杜嫚嫚欲哭无泪，她缓了缓才道：“啊，我刚刚，刚刚就是，热身，你，信，吗？”
何小楠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们加个好友吧，我想了解一下四中，也真的想去四中。”
余情未了？！
杜嫚嫚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淡定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拧开盖子微微仰头，缓缓喝着。
曹植能在七步之内作诗，她一杯水都已经快喝完了还是没有想出来怎么办啊！
看来她和伟人之间还有一定距离。
林晏廓真的是麻烦死了。
杯子里的水被喝光，见了底，她迫不得已放下水杯：“那个，那就行吧。”
只见杜嫚嫚慢慢地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四中，欢迎你。”
“我现在才初三呢。”何小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以啊，初三就长这么高了，很能窜个儿啊，也不知道是灌了复合肥还是吃了猪饲料。
苏白凭着记忆找到吴狄开的奶茶店，店里挺热闹的，生意很好，但吴狄只在一旁悠闲地喝奶茶——毕竟是老板呢。
苏白只在店门口张望了一下，吴狄就瞧见他了，径直向他走来，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我记得你，林晏廓的朋友。”
苏白皱眉，看在林晏廓喊吴狄一声“狄哥”的面子上，不将他的手甩开——事实上，他很反感不熟的人对他勾肩搭背。
“林晏廓没来吗？”吴狄向外面望。
“她没来，”苏白顿了顿，“我来找你的。”
吴狄闻言愣了一下，收回向外张望的目光以及搭在苏白肩上的手，停了有将近一分钟。他弹了一下舌根，说道：“喝杯奶茶吧，我亲自给你调。”
“就要，店长推荐吧。”
“去楼上等我。”
“好。”苏白面无表情，向店里走去，头也不回地上楼。
他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书，便听到上楼梯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吴狄便握着一杯奶茶，坐到他的旁边。
苏白把书放回书包里，拿过吴狄手里的奶茶：“谢谢。”
吴狄挑了挑眉，心想苏白还真不客气：“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手机吧。”
吴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牌牌，上面有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的二维码，正要递到苏白眼前，却听到他突然说了句“我还以为你请我的”。
弄得他把小牌牌伸到苏白眼前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苏白已经低下头扫码支付好了。
“你喜欢别人委婉含蓄一些，还是直截了当一些？”苏白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吴狄云里雾里，但还是回答：“直接了当吧。”
苏白收了手机，看向吴狄，认真道：“我喜欢林晏廓。”
吴狄愣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苏白问他，他喜欢含蓄一些还是直接一些，然后，苏白就说他喜欢林晏廓了。明明是件可以理清并且流畅说出来的事情，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嗯。
苏白喜欢林晏廓。
然后呢？！
“你喜欢她，不找她说去，来这儿找我干嘛啊？”吴狄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因为你了解她，我想你帮我估算一下成功的概率。”苏白还是一脸认真，他这个样子，让吴狄有点想笑。
“百分之五十吧，一半会成功，另一半不会。”
“你不生气吗？”苏白不解地问。
“我？我生什么气，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讲话莫名其妙的。”吴狄说着，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顺便递给苏白一根。
苏白摇头，示意他不抽烟，吴狄收回手，嘴里叼着烟，“咔嚓”一下，用打火机点着了烟。
“你不是喜欢林晏廓么？”
“咳咳。”吴狄被滑到嗓子燕的烟呛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吴狄吼道。
“你，不是喜欢林晏廓吗？”苏白不确定地又问了句。
他明明记得那天从吴狄那儿出来的时候，林晏廓说什么吴狄喜欢她，问他气不气来着。
“她这么跟你说？”吴狄抬手把叼着的烟夹到指间，搓了搓下巴。
苏白没说话，只看着吴狄。
“她的话你也信……实话说，我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拉扯着她就跟看着半个姑娘长大似的。”吴狄拍了拍苏白的肩膀，“你喜欢她就去说呗。”
“一块儿长大你还拉扯着她？”
“你就不能捡重点说话啊！”
“哦，那她会有什么反应啊？”
“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同意不同意的事儿呗，答应了也不会好太久，要是不答应的话你也不要缠着她，那样她会讨厌你的。”
苏白皱了皱眉。
啧。
讲话这么难听呢。
“我是看着你人不坏，上次林晏廓又把你带来过这儿才跟你说那么多，要换别人，别说让我讲那么多肺腑之言，就是连我做的奶茶都不一定能喝上。”
苏白嘴角抽了抽。
这几句话什么时候又成肺腑之言了？
“那你先保密。”苏白想了想，说道。
“保密？哎不是……”
“行不行你就说句话。”
“行行行，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是吧？没事没事，慢慢想，措好辞了再说，那会儿林晏廓号卫星都得发射成功喽。”
苏白有种吴狄是林晏廓站在黄昏下颤颤巍巍的老父亲的错觉。
林晏廓问骆末想要吃什么，他说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两个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
小店里桌椅不多，人更不多，天是阴的，所以店里开着灯。从上打下来的是暖黄色的灯光，布置装饰简单中带着温馨。
两个人点好东西之后，找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晏廓低头玩手机，骆末看了她一眼，道：“我们说会儿话呗。”
“说什么？”林晏廓抬头，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觉得不太好，于是又勉强补救，“嗯，你跟罗一鄢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啊。”骆末诚实地回答。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林晏廓接着说。
“嗯，关系挺好的。”
骆末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屏幕一亮，骆末便连忙摁黑屏，不过林晏廓眼尖，只是那短短一瞬间便瞧见了是罗一鄢给骆末发的信息，而且还看见了“林妹妹”三个字。
肯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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