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老板今早急急忙忙地赶来,看到若璃将身体受伤虚弱不堪的王燿从小瓶子里倒出来,显得惊诧又激动。他忙在二楼备了些客房将若璃几人安置下,便差小二去医馆请大夫去了。
忙碌了一炷香的功夫怀琛肩上的伤也被大夫仔细地包扎好,幸得鸟爪进了皮肉未伤及筋骨,只是些不打紧的外伤。他两处臂膀都交叉地绑了层层纱布,上身衣衫褪去露出结实的胸膛随着深缓呼吸上下起伏,面容安详,似乎只是在沉睡。
雪瑛替他盖好被子便安静地坐在床边,怔怔地凝视那张熟悉的脸庞。
若璃不忍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自润山上回来之后她就变得沉声寡言,半步都没离开过怀琛身边。若璃立在屏风旁轻叹口气,回头望向正坐在桌前悠然喝茶的百里,不解地问:“你干嘛要骗雪瑛说师兄没法救,害得她这么伤心,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没骗她呀,现在是白天鬼车又不出来,当然没得办法救。”百里放下茶杯,夸张地伸了个貌似自己已经疲惫到极致的懒腰,却是凤眸流转,嘴角浅笑。他悠悠起身散漫地道:“等晚上再告诉她吧,平时对怀琛态度恶劣地紧,只是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忏悔了,睡觉去。”
“等下。”若璃又把他按回了座椅,从旁边洗漱台上拿来干毛巾轻轻地擦拭他未干的发丝,嘴上咕哝着:“落汤鸡似的怎么睡觉,也不怕着凉。”不过说来也怪,方才只顾着忙碌怀琛师兄的伤势并未注意到百里,他自水里出来不长时间,满身尽湿的长袍衣衫竟已完全恢复了如初的温暖柔滑,连半点皱褶水痕都没有。
唯有满头瀑布似的乌发青丝仍旧带着些潮湿,几滴水珠顺着发梢轻轻落下,透着湖水的晶莹微凉。百里倚在斜椅上欣然接受若璃为自己擦拭发丝的片刻温柔,眸子半眯,似乎甚是惬意。
内室,雪瑛愣愣的看着躺卧床上的怀琛,心中五味陈杂。昨夜是她大声叫嚣惹怒了鬼车,那妖物凶狠毒辣两只倒钩利爪凌厉无比,自己一时吓住眼睁睁地望着它袭来,如果不是怀琛猛扑过来挡住那击,她恐怕不会像此刻这般安然无恙。可怀琛却……她轻咬着嘴唇,心中又酸又疼,是从未有过的沉痛。
没有了魂魄,就是说他会一辈子躺在床上,痴痴傻傻,再也不会醒来?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怀琛立在湛蓝的苍空下,一双眸子灿若晨星,露出温柔尔雅的微笑,薄唇张阖轻声地道着:小丫头,我不想跟你拆招,算你赢了好不好?
她生气的时候,怀琛总会安静的立在旁边,也不做声,只是淡淡地笑着任她将心中怨气悉数发泄完毕,随后他扬起手腕轻拍她的头,佯装惊讶地道:快去照照镜子,你的眉毛怎么拧成麻花了。
想到这,雪瑛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却又在下一刹那落了下来。
倘若他真的不再醒来,那她以后生了气要向谁宣泄,习武练功要找谁作陪,做错了事又要赖到谁的头上……心乱如麻,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亏亲了怀琛好多好多。
昔日嘴角含笑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变成了阳刚伟岸的成熟男子,但她就是不想承认。所有人都长大了,唯独自己在他的庇护下仍旧任性地像个孩子。诚然自己对其他人都很大度,但为什么面对怀琛却总是肆意耍起脾气,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宠溺,沉迷其中抽不开身了么?
雪瑛忽然正视到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或许自己根本就离不开他。
这个念头让她吓了一跳,再望向怀琛的眼神中也满溢着害怕:如若他真的从此长眠不醒,那自己要怎么办?她不要这样!“你快起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吼你了,再也不随便发脾气!做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任性了……”呼喊声渐渐地低了下去,随即变作幽幽的哽咽,“你倒是醒醒啊,醒醒……”
心里难受的像压了块大石,沉沉的,闷闷的,想哭。雪瑛抹了下盈盈闪泪的眼睛,凝视着床上之人坚定地道:“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救你,一定!”
室外,若璃终于将百里的头发悉数擦干,缕缕秀发清逸洒脱,柔顺地披在了肩头。她对自己手中的成果甚是满意,随手拨弄他如墨丝滑的发丝,五指分开丝缕滑过,颔首轻道:“嗯,差不多了,去睡觉吧。”
放下毛巾的手上微顿,她又想起什么不放心的问道:“如果今夜鬼车没有来山上,那师兄怎么办?”
“会来的。”百里站起身来,凤眸熠熠闪光,却又似汪清幽深潭平静无澜。“昨夜它的头让我们斩下近半,鬼车凶狠记仇今晚定会回来报复,说不定还会把藏在后面的妖也一同引过来。一个噬魂一个食肉,这俩妖孽谁都别想跑。”他轻声地说着,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食肆老板笑容可掬地替几位恩人备好茶饭,非要好生答谢他们一番。饭桌上,那番言辞诚挚,感激涕零几乎让若璃有些吃不消,只能随便应和着填饱肚子要紧。雪瑛没有食欲,呆在怀琛房里许久都不曾出来。只有在若璃告知夜间去抓鬼车时才又有了些精神,随便扒了两口饭叫喊着晚上要把鬼车斩成好几截。
见她眼睛红红的一定是在房间里掉过眼泪,若璃忍了忍还是没把百里隐瞒的事情说出来。现在雪瑛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鬼车碎尸万段,如若知道了,依她的脾气肯定要先找百里算上一账,说不准又得出什么乱子。
入夜,三个人摸着黑又进了润山。因为放心不下怀琛独自呆在王家村,只好将他暂且收进了炼妖瓶,也不知他日后知晓了会作何感受。
苍穹银盘零星,阴云隐隐随风掠过,没了夜枭黯哑的鬼叫,润山上静谧了不少。三人御剑又飞到昨夜遇鬼车的地方,地上血迹斑驳,还有不少被烧得乌漆焦黑的夜枭尸体。焦味经过一日已经消散殆尽,只是波光粼粼的水波迎着外周散乱的黑压压的鸟尸,实属诡异。
雪瑛看到地上的一个鬼车的头,心中怒火中烧,踏剑猛然飞到空中,持剑厉声道:“妖孽!还不快快现身出来!本女侠今夜杀不了你就不姓冉!”她心中急躁,灵动倩影在空中绕来绕去,满脸愤愤。
叫骂了一炷香的功夫,西面的山头终于有了动静。尖锐晦涩的嘶吼徐徐传了过来,随即便是振翅扑翼的风鸣,一个庞大的血色大鸟由远及近盘桓而来,九项凌风扇动,断口结痂,余下的四首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终于来了!”雪瑛可算是找到了出气的地方,手中赤霞剑寒光一闪,呼啸着冲上,捏了剑诀,直斩鬼车鸟首。
鬼车似是也有些不耐烦,断了的脖子绷直轻颤,似乎连身上的根根羽毛都要竖起。它昨夜就在百里和若璃身上吃了大亏,好不容易熬到夜间恢复了视力,断头之恨使得它更为狂躁暴怒,最中间的鸟首大嘴张开足有丈大,利牙闪着青光,涎水也由着风灌甩了出来。
一人一妖立即在空中纠缠开来,雪瑛憋了满肚子的火,招招凌厉,剑气充沛,夜下赤霞剑上下劈闪,大有将鬼车的头悉数斩尽之意。鬼车身形庞大,雪瑛娇小灵动,在纠缠的各颈项间游刃飞奔,剑剑挥下,干净利落。
下方两人还未出动,雪瑛已经厉声接连斩下了两颗鸟首,一扫昨碗战时的惊骇,登时扬眉吐气。
若璃怔怔地立在岩石上,看着她这番意气风发,纳闷道:“雪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看来前一年的苦修果然起了作用。”
百里大笑两声:“更似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这妮子为了怀琛杀红了眼,要跟鬼车拼命呢。”脸上的笑意未消,他顿了顿又道,“来了。”
什么来了?若璃刚想发问,却猛然察觉西面一股妖气隐隐飘了过来,紧接着传来几声连贯的咆哮,铿锵震耳,如同闷雷。原本无风寂寥的山头霎时寒风阵阵,夹杂着股道不出来的古怪膻味涌入几人的鼻尖。
对面的树木虚晃着分列两边,昏暗的树丛中依稀现出个庞大的影子,背着淡淡的月光看不清全貌,只看得下方有四脚着地,似是个兽类。那莫名东西高亢长啸一声,身体扬起两只前足猛然坠地,掀起阵阵尘土飞扬。
待漫天尘土消散开来,那不知名的东西也逐渐走近现了全貌。若璃上下打量一番,不知该做何表情:这是个什么妖物,怎么看起来格外像羊?
只是体型略大,面目狰狞,附带獠牙,头上还有四个角而已,其他的与平常的羊身无异。毛色偏暗,月光倾泻而下照的它通体闪着蒙蒙青光,尤为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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