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一百天,三虎子一住院,杏儿得去伺候他,四秃子忙得两个院里跑,累的天天骂“娘”。
而此时显得最惬意的要算士祥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然也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但现在的他,更倾向与他家的祖坟显灵了这一说法。至于刨坟在他心中所产生的阴霾,也被显灵这一说给冲淡的无影无踪了。他专门又到祖坟上磕头作揖烧了香,口中振振有词的念道了一阵子,才毕恭毕敬的退出坟地。从那以后,他的糁汤馆的生意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大多数人是奔着沾点仙气去的。瘸了一条腿的柜台上的唱片机一天到晚的放着豫剧、梆子、拉呼腔。士祥的精神头特别旺盛,闲暇之余还沏壶酽茶,盘着腿抽着旱烟袋,眯着眼睛,嘴里跟着“哼哼”两句,手指跟着鼓点敲着桌子。
一日早晨,糁汤馆里座无虚席,有的还搬了小方桌在门外面路边上吃。士祥见四秃子挑着猪食过来,忙招呼道:“四小子,孩子的病好些了不?我这里有两个刚煮好的羊头你拿回去,给孩子补补。唉!你说这风刮得。”他故意把后面的那句话说的很响、很重,争取能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听见,意思还是在渲染祖坟显灵这件事。大黑狗到不作假,跑到屋里桌子底下、犄角旮旯里踅摸了一遍后又挨在四秃子旁边。
四秃子不好意思的接过用麻绳系在一起的羊头,勉强的笑笑说道:“叔,还叫你挂牵着。”士祥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手说:“说啥哩?我一听孩子是从坟上的柳树上掉下来的,我心里老不是滋味了。你说这好好地起什么风也?”又是风,士祥一再强调风,好像风给他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四秃子无奈的摇摇头,没再吱声挑着猪食走了,大黑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麦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把镇政府中心大街堵的是水泄不通,派出所调了警力维持秩序也作用不大,穿过大街的汽車、拖拉机恨不得按破了喇叭,还是像蚂蚁搬家似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的挪动着。路边上卖草帽子、镰头、镰把、草腰子的最多,时下的蔬菜“刚白菜”、黄瓜便宜的没影,几分钱一斤,有的还打了堆卖。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拉着地排车争取一趟把过麦的家什、用品都买齐了,静下心来光等着收割麦子了。
德宝又新装了一台联合收割机,前面割麦子,后面出麦粒,直接拉到屋顶上晒就行了,再也不用捆麦个子了。这样就不能先在麦拢子里点棒子种了,出了苗肯定得被碾坏,只能割完麦子再点。四秃子因杏儿在骨伤医院陪着三虎子,一直没有人手,所以他的棒子种还没点。正愁的没办法时,正好赶上德宝的割麦机了,这不是懒人有懒福吗?试车当天,割麦机四周围满了人,四秃子忙上窜下的让德宝把机子开到他家地头上,大包全揽的说:“德宝,你就先从我地里试,割好割孬的我保准说不出别的来。”其实德宝心里明白,四秃子就是想凑这个机会把自己的麦子割了。别说是试车,就是他不说孩子在医院里住着,这个忙也得给他帮喽!
这新机子就是快,一上午的功夫,四秃子家六七亩地的麦子已经用建国的拖拉机拉到场院里晒上了,这要在平时全家忙忙活活的得弄上十拉天,耽误功夫不说,大人孩子还累的腰酸背痛。
宋老汉也不跑了,从八里屯村里把电话打到德宝家,问什么时候割他家的去?桃花在家接的,回复道:“爹,慌啥哩?俺村里人家都挨着号等着哩!要不割完那几家再去行不?”电话里没了动静,桃花吹了两下也没有回音,刚要放下话筒,突然爹从里面咋呼起来:“光认钱吧!你记准,我姓宋的麦子就是烂到地里,也绝不会再用恁的收割机。”说完“啪嗒”一下撂了电话。桃花撇撇嘴,放下话筒,心想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德宝和建国高低一夜没睡觉,大清早把割好的麦子送到他家里,宋老汉才笑吟吟的眯起眼睛,抽上旱烟袋来回的看着崭新的、带着青芒芒的麦杆子味道的收割机,点着头夸道:“这现代化就是快呀,这该多大会儿功夫,几亩地的麦粒子收家来了。”说话间机子前面围过来好多人,都想用德宝的机子把麦子割了。德宝有些为难,家里还有很多人排着号呢!宋老汉可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德宝和建国说:“怎么恁桃源村的钱是钱,俺八里屯的钱就不是钱?在哪里挣钱还不一样?再说了机子都来了,就给这老邻四居的割一天呗!”宋老汉不容德宝他们反驳又对着大伙说道:“各位老少爷们,今天俺闺女婿卖给我个面子,咱都别挤,排着号靠着地边来。该多少钱咱就多少钱,清地交钱,我这就拿地亩册子去。”他这老会计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桃花娘打了辣汤,买了油条、菜盒。德宝和建国无奈的吃完,跟着宋老汉下了地。这一入地又是两天一夜,德宝和建国没办法只得在地头上轮流着睡一觉。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德宝才谎称机子上的轴承坏了,得回家去修,这才抽出身来把车开回了家。
割麦炸豆的季节,农村人就像跟老天爷抢粮食一样,趁着好天该割的割、打的打,整个场院里热闹非凡。赶上西北风一吹,黑压压的云彩布满天空,人们开始在地里慌乱起来,大呼小叫着拉的拉、扛的扛,那真是全家老少齐动员。那些点了棒子种的,也不在乎麻烦了,都马咆蛋子似的跟在德宝的割麦机后面,求爷爷告奶奶的咋呼着先割自家的。谁知老天爷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乌云密布了三天,下了如知了尿尿似的几嘀嗒雨点,第四天便云开雾散,旭日骄阳了。
其实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桃源村麦子的收割已到了尾声。大块地的麦子已经收完,只剩下零星的土坡河滩的开荒地了。接着就看见满坡里两人一班点棒子种的场面,一个在前面刨坑,一个在后面点种,点完还得排号浇地,干的一刨一股烟儿的地块是长不出庄稼的。这一切即连贯又紧张,等看着绿盈盈的棒子苗拱出地面,人们才像打完了一场大战役一般,此时懒散的在屋顶上、马路上、场院里再摊开已经干透了的麦粒子在阳光下晒着。轻松的抽着烟在阴凉处坐着,听着知了的鸣叫,享受着丰收后的喜悦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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