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四秃子在睡梦中阵阵发冷,后来又上吐下泻。他连忙穿上厚褂子,两条腿像编蒜似的勉强走回家敲开大门,一头便倒在了拔开门栓的杏儿怀里。四虎子也机警的从屋里跑出来,帮娘把他架到床上。接着忙拨通了虎子的电话,又跑到新院里把二虎子、三虎子叫来。他两人已上初三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知道讲究了,所以搬进了新房子里去住,旧房子里只有四虎子给娘作伴。不大会儿功夫,外面传来了摩托车的马达声。
虎子进屋后见爹脸色蜡黄,再摸摸眉头烫的厉害,二话没说,忙叫两个兄弟把他驾到摩托车后座上,自己骑上去,二虎子再坐在后面把他夹在中间,就这样去了罗先生的诊所。
罗大夫还是那么的清瘦,一点不显老,依旧鹤发童颜的模样。一身白色宽松的“人造棉”薄衫走起路来随风摆动,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被徒弟叫起来的时候,不知谁家的公鸡站在麦秸垛上已叫过头遍。徒弟安排四秃子在里屋单人床上躺下,并试上了温度计。罗大夫看着盖了被子还瑟瑟发抖的四秃子,又看看他兄弟俩,心中不禁好笑。一个相貌堂堂,衣着讲究,手里握着“大哥大”,一副老板的派头。一个穿着绿色的上衣,尚未褪去稚嫩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特别是头上几根稀疏的毛发并没有挡住灯管的泽光,和被窝里只露出头皮的四秃子形成绝美的呼应。罗大夫只是短暂一瞥,便伸出他那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在四秃子眉头上轻轻附贴,又撑开眼皮看了看,然后坐在方凳上把起脉来。一会儿,罗大夫起身又回坐到八仙桌旁。这时徒弟从四秃子腋下取出温度计看了又交给罗大夫,他稍皱眉头凝神看了温度计,便习惯性的甩甩放进桌子上的一个小方木盒里,然后转过身子拿起笔开起药方来。
虎子兄弟俩看着罗大夫严肃而又娴熟的一连贯动作,等罗大夫把药方递给徒弟后,虎子才小声的问道:“大夫,咋回事啊?”
罗大夫睿智的目光投过来,沉稳的回道:“急火攻心呐!我开了几服药调理调理,应该没有问题。”
“那发烧怎么办?”
“被雨水激的,先打吊瓶吧,我加了退烧药。”
说话间徒弟已配好了药,并拿来吊针架子给四秃子把针扎上。两瓶针打下去,四秃子不再发抖,安静的睡着了,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红色,眉头和鼻尖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天一放明,四秃子被一阵狗打架的叫声惊醒。他挂牵着家里的猪,恐怕杏儿一人照应不过来,高低“嚷嚷”着回家。虎子兄弟俩执拗不过,抬头求救似的看着刚刚起床的罗大夫。
罗大夫看四秃子脸色红润,精神好了许多,又伸出手背在他眉头上试了一下,烧已退去,便冷静的说道:“回去后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忌劳累、忌油腻辛辣,少抽烟喝酒!”说罢轻轻摆摆手,意思是可以走了。
四秃子慌慌着下床,却一腚蹲在地上。虽然不发烧了,但身体还是虚弱的很。夜里又拉又吐的,早上又没吃东西,就他那身子骨,恨不得隔二里地都能数清有几根肋巴骨,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当罗大夫看着兄弟俩架着踉踉跄跄的四秃子,坐上摩托车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也是个挣钱不要命的主啊!”
爷仨没回家,而是开着摩托车直奔了镇里的“陶家粥铺”,一碗苦中溢着香味的白粥,再加上胡萝卜馅和韭菜馅的两个菜包子下肚,四秃子又精神了许多,额头上不停的流下汗来,感觉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刚要脱下厚褂子,却被虎子制止住:
“爸,别脱了,发发汗呗!”
四秃子拿眼翻了虎子一眼,觉得说的在理,便停下动作,点着烟走出粥铺门外。虎子又买了些包子给娘和两个兄弟带上,然后爷仨开着车有说有笑的迎着朝霞回了家。
虚惊一场,全家人这一夜几乎没有合眼。直到虎子在电话里报了平安,杏儿才缓出一口轻松的气来。天一搽明,就点火熬上了猪食,干茄子秳在锅底带着“噼里啪啦”的炸响,红褐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映照着杏儿散落在眼睑略显花白的鬓发。
年轻的时候光知道拼死拼活的干,一门心思拉扯孩子们长大,不想孩子们渐渐长大,自己也慢慢变老了。杏儿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懂。当初要不是自己是个哑巴,怎么着也不会跟了要模样没模样、要家底没家底,并且还少了两根手指头的四秃子。
可她认命,也许这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所以嫁给四秃子她不后悔。结婚后,她见家里哥哥妹妹人口多,一个月后,便撮哄自己的男人分家单过。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谁能知道?现在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了,虎子又干的这么出色,十里八村那是响当当的后生。杏儿有种如释重负的荣耀感,心里始终荡漾着那种令人不易察觉的满足和欣慰。
按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虎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三乡五镇没少有人找亲戚、靠朋友的托出媒人来提亲,可虎子像不韵世事似的一笑而过。四秃子和杏儿疑惑的看着儿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时候四秃子会想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一点也不像他,见了稍有姿色女人眼就慌慌的跟吃了狗肉一般,一点遗传基因都没有。
虎子对婚事漫不经心的态度,到成了四秃子和杏儿的一块心病。
一日德宝刚撂下饭碗坐在梧桐树下乘凉,秋天的傍晚虽然不像伏天那么热了,但桃花炒的辣椒肉丝还是把他辣出了汗。四秃子抽着烟卷走进大门,德宝忙让他坐下:“四哥,有事?”
四秃子一腚坐在马扎上皱着八字眉说道:“德宝,虎子最听你的,你得说说他,这老大不小的了,不成个家也不是回事呀?”
“人家虎子不慌慌,你这未来老公公急啥哩?”德宝半开玩笑的奚落道。桃花沏好茶水端出来,到了一杯递给四秃子。他不好意思的看看德宝和桃花说:“人家说媒的来了一二十个,这小子连见都不见,你说这是咋回事呢?”
桃花笑着接过话茬:“四哥,找对象得讲究缘分,不能着急,说不定虎子心中早就有了呢?”德宝看着他也赞同的点点头。
四秃子喝了口茶水,半信半疑的眨巴着眼睛,一会儿又自嘲的摇摇头笑笑说道:“不可能,这小子要说做生意比我强。要说这样的事,他可能还不如我哩!”
桃花听后厌恶的歪斜了他一眼,撇撇嘴扭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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