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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火如荼,那段难忘的过去

1

我生命中有一场火灾。一场怎么也扑不熄重不建的火灾。

2

手摸着一张泛黄的老相片,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望着窗外熟悉的黄土高原我深深叹了口气。

以前的某段时间,就像三月里吹不够的春风,怎么也看不够她的容颜。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吹过我生命大地的一场造化之风。

那时候黄土高原的风还是那么干烈,黄河也没有停下它的咆哮,奶奶身体还是那么健朗。

奶奶是勇敢辉煌的石碑,那年部队退守到甘肃一带,据说队长退到黄河边时突然停下了,带着大家躲到附近的村子里然后建筑防御工事,当时已经是个寡妇的奶奶毅然自愿当起了后勤护士没想到部队利用了附近的地形在村子和鬼子周旋了大半年,那时鬼子是经村掳掠过城烧杀,如果没有部队,村子也许早就不在了,直到后来前线传来鬼子败了的消息时一名士兵兴奋地跑遍村子告诉大家:“中国胜利啦,我们赢了,小日本终于退兵啦!”不料挨了暗地里鬼子的一枪。

那个士兵我在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奶奶后来的意中人,我的爷爷。

我是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奶奶在村子门口捡的,奶奶说我是上天赐给她的。

奶奶最痛恨日本人,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奶奶,满是皱纹沧桑的脸在油灯下泛着红褐色,细看老人脸还能看出当年俏丽的痕迹。我迟疑地问:“那后来呢?”奶奶拉着我站在黄河边伫立了许久,久久地看着咆哮的黄河水,似乎那个爷爷就在黄河里。

在记忆里,主题色永远都是灰黄,那条大黄狗,那栋土房子,唯一一条通往外界却基本没人走的黄土路,一条条历历在目的土壕,孤傲的白杨树还有大家伙的脸……

在地图上也找不到确切位置的小村子,就同村口唯一的一株胡聊,遒劲的枝干上满是扎手的沟壑,透着浓浓的风沙气息,没有一片叶子没有同伴,将耳朵贴近细听仿佛还能听到一点点生命气息在顽强的流动,然而这位睿智的老者的确已经死了。

小的时候奶奶经常坐在胡聊边给我讲那段艰苦的岁月,已经略懂世事的我蹲在地上抬头望着奶奶的侧脸,那是我最喜欢观察老人的角度,在我眼里,这位老人就是一块石碑,减缩了世界的丰碑,在我眼里,奶奶和胡聊就像她嘴里说的信念,她说:“为了中华为了儿女,为了中华为了儿女……”

3

村外有一条战壕扼住了想要从黄河边进入村子的路,在壕边还有一个土垛,那是几十年前战时的狙击点,沿着壕走两里,土质变得坚硬,远远的就能听到轰隆隆的黄河咆哮声,在黄河边围了长长的一道白杨木栏,再不远就是学生唱国歌的地方了,三个孩子在张老师的带领下吼着国歌。那一幕幕依稀还在眼前,我甚至现在还记得张老师那厚实眼镜下的脸庞,坚毅标准的方脸上满是风沙侵蚀的沟壑皱纹。张老师是早年出村的知识青年,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和张老师有着娃娃亲的知识女孩,只是最后回来的只有张老师一个人,村子三年的期许,只回来张老师一个人,听说张老师没提过外面的一个字,回来了就自己办了个书塾(学校),教育我们这一代。

想起张老师对我们说:“人非得是最艰难的时候才会爆出强大的力量,国家也是如此。”

张老师还说:“强大的力量是守护自己想守护的根本。”那时我们几个都知道这是张老师阅历的领悟,可我们都是有听没有懂。

我很想长大了出村,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每次我们几个小孩问起外面的世界时,张老师脸上就会露出一种看不懂的表情,他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电有许多车,那种铁疙瘩的车……”

全村一共十多户人口,真正接受教诲的只有三个,于是和我有共同梦想的还有两个人,牡丹,和沉默的山子。

我看了看记忆里依旧的灰黄色,远处孤单的白杨树,在车后卷起的厚厚灰尘。

我记得牡丹是白色的,白皙的脸蛋干净澄澈的就像雨水一样,在我眼里就像明珠般闪耀在这片黄色的土地上,那样格格不入。

不知道为什么,张老师对我和牡丹最好,话也最多倒是对山子有些无奈的样子,我想起张老师和山子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就很想笑。

4

就像胡聊日益风沙下渐渐枝干风蚀,孤独地让人心疼,奶奶的身体也慢慢脆弱下去。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死亡是何物,不晓爱情是何物,但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和牡丹玩儿,牡丹写的字很秀气,就像八月里奶奶栽的全村里独一的苹果树成熟时的红彤彤苹果。山子很沉默,在我眼里像奶奶站在黄河边那样的样子。你可以想象,一个不大的少年坐在村口怔怔的望着天的样子,总是给人有些不禁的感觉。

牡丹走过去提议:“山子哥,我们去丢飘子玩好不好。”

丢飘子就是望往黄河里丢瓦片,技术好的可以让瓦片在水面上飘七八次,山子大我们两岁技术也是最好。

山子看了看牡丹又看了看我终于答应了。

山子走在中间我在最后,天真的我竟在想等我们长大了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努力发展,以后回到村子把电整起,我还要坐着铁疙瘩回来,还要买电视给奶奶看,免得奶奶一天很无聊的孤独坐在门前的黄土垛发呆。

山子悄悄问我:“北子你喜不喜欢牡丹?”我愣了愣,可笑在那时我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呐。我嘻嘻说:“当然啦,张老师都夸牡丹学习好,我奶奶也喜欢牡丹,我当然也喜欢啊,山哥你教我怎么才可以打好飘子啊!”

山子瞥了牡丹一眼,手比着丢飘子的样子一甩一甩说:“就这样丢。”

牡丹在前面回头叉着腰,因为有点感冒鼻子塞,吸了吸鼻子皱了皱喝道:“你们俩个走快点啊!”我和山子呆了呆互看了一眼就灰溜溜地跟上去。

回到家正好看到奶奶挑着担子回来,脸色是些笑容,我就知道苹果一定卖光了……

家里正中央摆着一张帅气眼镜青年的黑白画像,是以前村子的老画工画的,一顶红军帽,坚毅的脸庞。

奶奶说爷爷是部队的联络员也是军师,奶奶说她识的字就是爷爷教的,她说爷爷是个博学的人,满腹经纶,幽默风趣。

我就说以后我也要做爷爷那样的人。

奶奶摸着我的手感觉有些粗糙却很温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已经花白的头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看起来有种不一样的美丽。

我说:“那后来部队呢?”

“当你爷爷中枪之后,大牛一急就拿起枪冲出村子了,跟着还有黑虎,大山,二子几个人犯冲的兄弟,队长怎么也拦不住,队长当时拉着我:‘李军师就交给你了,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当时是腊月天,雪很厚,爷爷身体一会就冷了,吓得我都没想到队长他们做什么去了,过了好一会我才惊觉就急急忙忙提着医药箱跑出去,跑了几里路,真的很冷,队长他们就躺在雪地里。”奶奶望着爷爷的遗照,叹了口气:“奶奶现在都还记得部队到村子的日子,那时村子还有几十户人家,却遭了鬼子的殃,是队长带领着大家守住了这个村子,那年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大家真的很开心。”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当时真的很想追你爷爷而去,但是我正要回村就看到村子人跑来,我才知道我走之后你爷爷醒了,知道情况之后立刻喊大家来找我,说叫我们不要冲动,叫我好好活下去……”

奶奶哽咽着,我受不了奶奶这样,慌忙挤进奶奶怀里说我不要听了奶奶奶奶你不要哭……

奶奶说她平生最痛恨日本人。

想到这里我放下相片,摸出钱包细细端详里面夹着的一小幅画,那是三个少年,这是我记忆最鲜明是画的,如今不知他们可好。

5

牡丹挎着篮子去地里的时候我无聊地对山子说:“山子你说张老师说的外面的世界真有那么神奇吗?会在河里跑的房子?”我望了望湍急的黄河水,脑补那个画面不禁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糖葫芦,张老师说很好吃,酸酸甜甜的。”我皱了皱眉头想着苹果还没熟的味道,嘴里不禁沁出口水,我咂了咂嘴巴问:“山子你以后出去了要干什么?”

天可怜见要引起山子的注意多么不容易,山子望了望远去的牡丹想了想,说:“张老师说强大的力量是实现一切的基础。”山子捏了捏斗大的拳头舞了舞又皱了皱眉头喃喃几句。

我捂着额头心想山子真无趣,于是便跑去和牡丹一起做农活了。

那时我们十六岁。

牡丹突然说想吃糖葫芦,我不禁哑然:“你找张老师去,听听他说说什么味道,然后牡丹你想象一下肯定很好吃。”我又咂了咂嘴巴,牡丹看了我一眼说:“张老师说那味道像苹果一样,酸甜的。”我摆了摆手:“我试过没熟的苹果,难吃死了,为此奶奶还说了我一顿不能糟蹋果子。”

山子突然说:“我去找张老师玩儿。”

我对牡丹说:“牡丹你说张老师说的是真的吗?在四川真有那种大的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佛像?真有那种小盒子,卡擦一声就能把人印在纸上的小盒子?”我比了比手势惊叹。

牡丹甩了我一眼“无聊”就回村子去了,我摸了摸头,脑子还在想一种大威力的叫原子弹的东西可以飞很远很远爆炸,我就在想怎么不发许多许多这些东西,然后把小日本打沉。

回到家去淋菜的时候我才发现奶奶倒在地里,边上还有一个苹果掉在地上,我慌了差点连忙扶起奶奶,苹果树现在已经很老了,一次只结十多个果子,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苹果揣进兜里就急忙背着奶奶跑回家。

奶奶说她摘苹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就责怪说:“奶奶,以后这些事我来就行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山子的父亲不小心摔进黄河里了,山子在黄河边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张老师把哭晕过去的山子背回去的,还差点闪了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为此我才知道张老师一直守着山子,了解情况之后我一直悔恨自己当时困了跑回家睡觉去了,因为张老师对我而言就是父亲般重要,我想他对牡丹山子也一样重要,没有张老师就没有我们三个“知识青年”。

后来山子更加沉默了,一天就只知道坐在黄河边发呆,吓得有段时间我和牡丹天天守着山子。

“娃,扶我去河边走走。”奶奶拄着白杨木说。

“娃,你们是要出村了吗”

“娃,如果奶奶死了把我骨灰撒在河里。”

车子行驶在黄土地上颠簸的厉害,我打开窗顿时沙进了眼,差点颠下眼泪。奶奶的身体日益低下,那时我差点动摇了信念,不要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了不要去看照相机不去坐汽车不去和许多同龄人一起上学。奶奶却说那是我的信念,既然要做就要下定决心去做。

我望着奶奶的风沙脸怎么也望不够。

似乎出村的日子慢慢提上行程,全村泛着淡淡的低沉。

山子被人打了,这件事像张老师形容的电流流遍全身,我哧溜一下跟着牡丹跑过去。

山子捂着手臂痛苦地躺在地上,嘴角边还有一丝血迹,围的人有好多个,但是没人敢去扶。我和牡丹扒开几个人就冲进去扶起山子,打人的是村里的一个老人,最喜好喝酒,比奶奶小十多岁,父母被当年的鬼子杀害了,于是进的那支部队,村里人对他都有些畏惧。现在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在那儿满嘴白沫子的骂。

“……狗娘的小日本,遭……雷劈的还子老子……爹妈的命来……”

“山子哥不是小日本!”牡丹气呼呼地站起来喝道。

村子其他人顿时有些紧张。“你小……女娃子懂……懂啥东西,这……狼崽子是当年鬼子留下的贱种,要不是大伙……”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赶过来的张老师拦住,“小北牡丹快扶山子回去!”张老师回头急道。

我愣着:“山子哥真的是小日本?”没想到牡丹重重地拍我肩膀,吓得我激灵一下,连忙去扶山子。

没想到山子狠狠瞪了下那个酒鬼,挣扎着起来跑开了。

我看着那个眼神吓了一跳和牡丹面面相觑就赶紧跟了上去。

后来我和牡丹怎么劝山子他也不说一句话就只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山子真的是小日本吗?”牡丹心虚地望了望木门问我。“这……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心里既担心山子的身体又害怕山子是小日本,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小日本不是好人是狼变得会吃人还不带吐骨头的。

我使劲拍了拍木门,扯着嗓子喊:“山子哥,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牡丹拉了拉我的手,牡丹的手很是洁白细腻,可是当时我没有仔细感觉,经牡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奶奶还一个人在河边,于是就急忙点头。

回到河边发现奶奶已经不在了,我顿时慌了沿着河大喊,足足跑了几里路,后来才醒觉奶奶不可能走这么远才急忙往村子跑回去。天可见证当我看到奶奶坐在胡杨边时我一颗扑通扑通害怕的心总算放下了,连忙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奶奶,差点吓死我了。”

“山子怎么了?娃当时跑那么快。”奶奶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颗松下去的心又开始嘭嘭起来,我看着奶奶,迟疑着说道起这件事来。

“奶奶,山子哥真是日本人吗?”我低着头在地上用手指胡乱画着。

令我没想到的是奶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连忙顺了顺奶奶瘦弱的背。奶奶看了看天空说:“当年,我丢下你爷爷跑去找队长他们,村里人带着爷爷的口信来找我,后来我们找队员的时候发现鬼子已经丢下驻地跑了,那个杀了你爷爷的凶手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总之到处都是尸体,雪地上都是红红的血,结果我们在一处地方发现一个死去的日本女鬼子,旁边还有一个婴儿……”

风慢慢地吹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

那几天奶奶一直咳嗽,我也一直不敢出门。

后来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正常,只是几乎看不到那个喜欢喝酒的老人了,山子变得更加沉默了,只是有时候我回过头看到他在默默地看着我们和村子,我和牡丹都有些害怕山子的沉默而不敢靠近。

离张老师约定出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邻居的大娘也时常过来照顾奶奶,大家都在准备路上的东西,我和牡丹是既兴奋又紧张还有忧伤。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村子遍处都是我们生活的印迹,虽然人少但是这种邻里近乎亲人的关系却更让人难舍。

离启程的前一天,我们三个在河边打了一下午的飘子,山子的脸终于不是那么僵硬了。牡丹说:“咱们去玩捉迷藏吧。”牡丹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山子,山子瞥了我一眼答应下来,我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回去看看奶奶。”

回去时路过那个老酒鬼的房子前发现围了几个人,我心里惦记着奶奶就没多注意。

奶奶颤颤巍巍地说想再看一眼黄河,

我扶着奶奶缓缓地沿着黄河走,黄河的水慢慢流着,一丝丝风吹来,奶奶眯着小眼,银丝随风舞动着,远处夕阳已经泛红,照在奶奶身上像穿上一件薄纱般。

奶奶没有多说话,而我在出神想着明天想着世界进发的事。

路过一条战壕,我远远地回头望向村子,却猛然发现山子和牡丹正跑出村子,山子拉着牡丹跑,我奇怪地望过去时牡丹和山子也正好看到这里。“北子哥,快救我,山子杀人了啊!”牡丹突然大喊。

我愣了愣神之间牡丹突然摔了一跤,山子回过头打了牡丹一巴掌拉着她继续跑,远远的我好像还隐隐听到村子里传来喊叫声。

我顿时慌起来,山子敢打牡丹!我一冲动就连忙冲过去,边冲边想山子怎么杀人了,杀谁了?这时我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山子的那双狠狠的眼神心底就一阵后怕,加上来时的情况,莫不是将那个酒鬼杀了吧,心里想着那牡丹不是危险了吗?

想起牡丹柔弱的样子还被山子打了我怒火攻心就追上去……

6

司机说:“大哥,前面到了,这地方真偏僻。”我回过神来对司机说了声稍等然后下了车。

好像梦回千转般,如同突然来到前世的地方,那种陌生的熟悉,那种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切,遥远处在风沙下的小村子,不知多少年前记忆突然出现在眼前那种转角一条静谧巷子的恍如隔世的感觉,牵着心隐隐地悸动。

我含着泪走到黄河边,这里是奶奶去世的地方,我似乎还记得那根磨得光滑的白杨拐杖就是倒在这里的,还有一只布鞋在旁边。

最终因为我奶奶跌进了河里,找不到尸体,现在也许随着河流搁在某处河床,也许那个地方同样搁着那个爷爷。

“奶奶…”

每个人都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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