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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首歌(五十九)

第二天,四秃子故意哭丧着脸来到村委办公室,见了王顺义就嚷嚷:“你说这没文化怎么能行?我一打听,这投放鱼苗的季节已经过了,我现在要承包这个大坑,那不等于白扔了一年的钱吗?”

王顺义已经和大凤打好了招呼,说四秃子一会儿来签合同。大凤也已拟好了草稿,见四秃子说这话,不耐烦的问道:“四哥,你到底包还是不包?”

四秃子找个板凳挨王顺义坐下,拿出烟来递给他,自己也点上一支,看着他三个说道:“恁看这样行不?这鱼苗得过了年四五月份才投放的,我先交三百块钱押金,等明年开春咱签了正式合同,我再把剩余的钱补齐,这样咱两下里都不吃亏。”说完他瞪着眼珠子用征求的目光扫了大伙一遍,最后落在王顺义身上。

王顺义弹了弹烟灰,想了想这坑闲着也是闲着,别管多少钱先包出去再说,这也是村里的一项副业收入嘛!于是说道:“那也行,你先交上押金,这个坑就不再包给别人了,但明年开春你必须签承包合同,要不你的押金就冲公了。”

“行!一言为定。”四秃子答应的斩钉截铁。

要说这四秃子有点“愣”,到不如说他胆大敢闯更贴切。就说这养鱼吧,他一窍不通,纯属是心血来潮,可他又感觉胸有成竹,直到又给兽医站的刘老师打了电话询问此事,他才感觉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这猪粪能喂鱼不假,但必须得晒干发酵后,再参麦麸和其它饲料,还的按比例才行,这可比喂猪麻烦多了。

但既然话说出口了,坑也包了,就得干出个样,四秃子专门到市里书店里买了科学养鱼的书研究起来。

棒子长到人头高的时候,三虎子出院回家了。桃花买了橘子汁、罐头点心过来看望,连生走到就和他兄弟仨玩上了。四秃子见三虎子恢复的不错,这小子白了,也长高了。杏儿也白了,比以前更显滋润了、利索了,粉红色的“的确良”褂子下,两个“肥嘟嘟”的奶子来回晃动着,“一颠一颠”的,和她那宽厚结实的臀部形成规律的节奏感。

四秃子坐在阴凉处,抽着烟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有一种温馨的归宿感、成就感。是啊!居家过日子不就图个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吗?如今这一切又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即亲切又充实,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想着想着,四秃子竟然心头一热,鼻子发酸,眼泪立刻溢满眼眶,在他那张微笑的、胡子邋遢的面孔上闪着晶莹的光。

伏天的夜晚依然是闷热难耐,知了和蛐蛐的叫声不分昼夜。农村人图凉快,就在院子里铺张凉席,穿着裤头褂衩拿个蒲扇睡下,和着夏日的暖风,度过一个个难熬的酷暑之夜。

一日后半夜,四秃子刚刚睡着,突然听到街上狗叫声大作。他警觉的翻身起来,打开大门站在街口一看,见有一辆车停在顺昌的小卖部前,两道刺眼的灯光划破漆黑的街面。四秃子转身带上大门,在地上弯腰拾起块“半头砖”握在手里,打着手电筒朝车走去。还没走到车跟前,就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走来。四秃子一愣,忙提高嗓门问道:“谁,干啥的?”那个黑影停下脚步,站在车灯前,停了一会儿喊道:“爹!”“啥?”四秃子以为自己没听清,皱着眉头紧走几步,把手电筒照在黑影的脸上。他惊呆了,眼前站着一位潇洒俊朗的青年,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爹,我是虎子啊!”虎子又喊了一声。四秃子不错眼珠的看着虎子,嘴张着一会子都没有合上,他悲喜交加。挂牵的话、伤心的话、问候的话甚至骂他的话一时都涌到嗓子口,但却就是说不出一句来。他的嘴唇哆嗦着,半晌他才猛地抱住虎子,在他的背上狠狠地捶了两拳,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你这个熊孩子,恁妈了个x,想死老子了!”

虎子初中毕业后走的,今年秋天回来,整整三年。走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是个连市里都没去过的少年,凭着一种青涩、一种幼稚、一种鲁莽,远走他乡,去闯荡自己的世界,杳无音讯,而今回来已出落成一个堂堂的男儿。他当年拿了四秃子准备买猪饲料的三百块钱,趁着夜色爬上了一辆拉砖的拖拉机直奔了兖州,然后乘火车一路南下到了广东。下了火车他就像来到了童话世界,这个在中国被称为改革开放的“桥头堡”的大都市,立马深深地把他吸引。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大街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路两旁商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小商小贩大呼小叫,都在声嘶力竭的向过往的行人兜售着自己的商品。酒店、宾馆门前站着许多穿着时尚艳丽服装的妙龄女子,在灯红酒绿中媚笑着、搭讪着进出酒店的客人。

后半夜,除了“迪士科”舞厅和酒店里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外,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虎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一阵温柔的风吹来,他感觉到一丝凉意。此刻他自己是那么的孤单,路人们都行色匆匆,谁也不会顾及到他这个身在他乡的浪子。他感到了恐惧、感到了害怕,他想家、想爹娘、想自己的兄弟们。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阵阵冷风在携裹着他年幼的身躯。他双手抱着颤抖的肩膀,慢慢的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抽泣起来。

哭着哭着,由于一路上又累又饿,再加上又惊又吓,他竟依着墙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四秃子和杏儿焦急的向他走来,他们拿了烧鸡、猪蹄子还有橘子汁、汽水。虎子笑着、狼吞虎咽的啃着烧鸡,喝着汽水。突然一阵大雨把爹和娘淋的没了踪影,烧鸡什么的也都不见了,虎子孤零零的站在雨中呼喊着他们……

几滴雨点打在虎子的头皮上、脖颈上,把他从熟睡中惊醒,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他迷迷糊糊的看看乌黑的天空,有雨点落在脸上,又看看地上,雨点砸在石板上,溅起五分硬币大小的水痕。他抖抖肩膀,下意识地用手摸摸兜里的钱还在,看旁边有个不大的门楼,便猫着腰躲了进去。

顷刻间,雨越下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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