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天,五月前后,对于大 西北的小城金塔,春天在这个时候才 显得明了一些。为数不多的那些老树 也披上了久违了的绿衣,草儿也耐着 炎热,吃力地往高长。偶尔也会得到 上天的垂怜眷顾,下上几场春雨,让 那些饱受干旱的弱苗由奄奄一息顿时 变得神气起来,舒展开那稚嫩的身 子,贪婪地吸吮着雨露,享受着阳 光,好不自在!而沙枣树或在地埂, 或在荒滩,有水没水,它们总是倔强 地生长,五月地时候,还能开沙枣 花,方圆几里,清香扑鼻。
文扬是这个小城里地农村男孩, 他也是刚从偏远的大山来这儿不久, 因为离开他十多年的父母在这座小城 的一个村子里扎根安家了,落叶尚且 归根,孩子终须回到父母的身边,所 以他终离开了赐予他五彩童年的大 山,痛别了养育他十多年的奶奶。
文扬的门对面也是一户从外地迁 来的人家,家里有个女孩叫枣花,他 们慢慢相识了,每每到了五月以后, 枣花就带着文扬去看那片沙枣林,他 俩依偎在树旁,沐浴着阳光,闭上眼 睛,静静地闻着花香。沙枣花没有牧 丹富贵气派,也没有荷花那般有绿油 油的大叶子,大花瓣,它只是一种小 小的黄花,麦粒儿大小,却清香怡 人,文扬和枣花每次牧羊回家,总会 折上那么几个沙枣花枝,或插在墙 上,或插在装有水的酒瓶子里,使得 整个屋子都芳香四溢。
过几天要上学了,文扬要去乡镇 上的那座陌生的学校念书,他开始很 不适应,听不懂老师和同学的方言, 所以他在班上时常是一个人,没有人 和他搭话,他向来孤僻,也不愿去理会别 人。不在一个年级的枣花总会抽下课 的工夫来看他,事事都帮着他。
那年冬天,学校的教室要烧火炉 了,每次到了文扬烧炉子的时候,枣 花总会早早来敲他家的大门,她叫上 文扬,头顶着淡淡的月光,伴着一两 声犬吠鸡鸣,穿过几亩犁过的空地, 走过一段长满杂草的荒滩,顺手拾上 一小捆柴枝,家里的柴火他俩从来都 不舍得拿。来到学校,天还没有亮, 整个学校被月光笼罩着,除了他俩, 再无其他人,枣花来到文扬的教室, 帮他烧着炉子。文扬很依赖,因为在 这个地方,除了枣花,在没有其他人 那样照顾他了,他很感动,可是一个 孤僻腼腆的男孩,还真不知道用怎样 的方式向枣花表达他的那份感动!。还记得那个秋天,家家都忙着割麦 子,摘棉花,一个个脸上都充满喜 色,而文扬却高兴不起来,枣花偷 偷告诉他她不能再上学了,因为家里 有姊妹三个,虽然她比文扬小一岁, 却是家里的老大。两小女儿也在上 学,经济上负重太大,她家里的人死 活不让她再上了。枣花是个懂事的女 孩,她深知父母的苦楚,文扬也心里 万分焦急,可他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又 能改变些什么呢?后来的日子又是文 扬一个人了,枣花留在家里干着农 活。他俩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能见见 面,说说话。文扬从学校回来做饭、 吃饭,枣花也从地里回来做晚饭了。 在这个季节,九点多的时候家人还在 地里摘着棉花,因为天还没有完全 黑。文扬从后门出来拾柴的时候正好 看见枣花在大门旁的菜园子摘菜。
“枣 花,”文扬叫了一声。
枣花听到文扬在喊他,只是神 色忧郁的望着他,没有说话。文扬跑 了过去,问她怎么了,她的泪珠儿在 眼眶打转,还是低头不语。这时文扬 急了,扯着嗓子说:
“枣花,你到底 咋了,给我说呀。”
以前文扬还从未 这样冲动过,枣花擦了擦眼角的泪, 缕了缕额前凌乱的头发,低声 说:
“我父母要把我送到城里当保 姆,我想留在家里。”
文扬听了,心 凉了半截,他开始有一些隐隐 的害怕,她怕枣花进了城就是城里人 了,就看不上他这个土男孩了,也再 不会和他说话玩耍了;他还怕枣花在 物欲横流的城市会遭人欺负,他甚至 怕枣花会跟着城里的一些女孩子学 坏。他总是以一种自我弱视的姿态去 看待一些事情。果不其然,在第二天 下午,文扬刚从学校回来,他看见枣 花门前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他心里 知道那肯定是来接枣花的,随后穿 了一身新衣服的枣花从屋里缓缓出来 上了轿车。文扬的心跳个不停,他欲 大声的喊枣花,却终没有喊出来,他 躲在自家的大门后,透过门缝,眼巴 巴地望着轿车驰过,留给他的只有渐 渐远去的喇叭声。在没有枣花的日子 里,文扬一个人上学、回家。周末在 家的时候,他总会去看看那片沙枣 林,只是深秋之际,草木凋零,万物 萧杀,沙枣树上时不时会有叶子飘飘 而落,有的也被大风刮,逢寒霜冻, 勉强的在树枝上瑟瑟发抖。沙枣花早 没了,叶子也几乎落尽了,只有那红 红的沙枣还紧扎在枝头不肯落下。文 扬看到这种景象,又想起了以前和枣 花来这儿的情景,那时正值深秋,地 上的活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俩就赶上 家里的羊群来沙枣林,羊儿吃着累积 在地上的干叶子,他俩却用棒打起了 树上的沙枣,枣花总是这么细心,她 从家里带了一个旧床单,铺在树底 下,这样就省事多了。枣花一边拾着 沙枣一边对文扬说:
“文扬,等我们 把沙枣拾回去,我给你做沙枣馍吃, 好不好?”
“好啊,好枣花。”文扬乐滋滋的说。
文扬刚说完 话,枣花的脸一下子红了,本来就被 风刮的彤红,这下子就更红了……文 扬想了很久,终被几声鸟叫惊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并没有羊群, 也没有枣花。
“唉,原来 自己白日做梦了。”文扬叹道。
最后,他孑然一 人,失落地回了家。
没有枣花地陪伴,文扬整天郁郁 寡欢,在学校也更加孤僻了。就这样 过了几个月,终于快过年了。这时的 文扬既欢喜又略带惆怅,让他欢喜的 是快过年了,枣花要从城里回来了; 让他惆怅的是枣花从城里回来,不知 道有没有变,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 贴心照顾他?文扬的心思顿时焦虑杂 乱起来。快放寒假了,文扬回到了家 里,地里也没有了农活,有时帮母亲 做点家务,更多的时候无事可干,作 业也不想写,只是在院子里来来回回 地走。有时听到门外有车声,就飞快 地跑出去,站在大门上望一望,看是 不是枣花回来了,可每次都不是,他 失望地进了家门。
不知在哪一天,门外又有车声响 起,文扬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出去, 到了门旁又停下了脚步,透过门缝向 外瞅了瞅,黑色小轿车果然停在枣花 家的门前。他日思夜想的枣花回来, 他应该跑出去见枣花的,可此时却没 有了勇气。他从门缝看到一个女孩下 了车,她下身穿着乳白的牛仔裤,浅 黄的长筒靴子,上身穿一件短夹克, 头发是盘起来的,脸比以前白净了不 少,看起来特精神,这也是文扬喜欢 的。没错,她是枣花,文扬目不转睛 地盯着枣花,她的父母和妹妹出来了, 枣花回头望了望文扬的家门,文扬暗 想:枣花是不是看到自己了,当他再 去探头看枣花时,她们已经进去了。 年临近,文扬也没让母亲给他买新衣 服,只给他年幼的弟弟买一套就好 了。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他总是穿 着那件洗地发白的黑色旧西装,这是 他小叔前些年来这边打工买的,由于 太小了,就给了文扬,他很喜欢,平 时也穿的很小心。在刚过年的几天 里,文扬和枣花并没有好好说过话, 因为过年头几天是不能串门的,再者 他们有时还会被父母领去拜年。 而在元宵节那晚,他俩终于相处了一 会儿。在那时,村里几个大小伙在巷 道旁的那块空地搭起了秋千,一户人 家还把大音响放在了大门口,放上了 富有动感节奏的歌曲,这是那些年轻 的孩子颇为喜欢的。文扬正在后院烧 炕,听到了动人的歌曲,真是他喜欢 的那首刘德华的《忘情水》。他迅速 进了家门,换了那身西装,他很清瘦 的个儿也不高,西装不是很合身,只 是他喜欢。文扬来到秋千跟前,几个 孩子欢快地荡着秋千,在淡淡的月光 下,他看到了一张恬静的脸,是枣 花。她还是刚回来时的那身打扮,她 转过头来,看着面旁削瘦但目光无比 坚定的文扬,她起初有些吃惊,而后 慢慢地走了过来,哽咽着问文 扬:
“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还 好,只是没有你的日子里有些孤 单。”文扬忍着泪勉强说道。
文扬刚 话音未落,原本哽咽的枣花却泣不成 声了。文扬知道他们还小,村里的闲 言碎语足以把他们极轻易地吞噬。他 不能用手去擦拭枣花眼角的泪水,也 不能温暖她那冻的彤红的手,他更不 能奢望拥抱她。文扬总是这样少言寡 语,他看着伤心落泪的枣花却不知所 措,后来他的嘴角终于迸出了一句 话:
“你坐到秋千上,我推你。”
枣花 用手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而后坐 到秋千上,文扬从她身后小心翼翼地 推着,深怕惊着枣花。他一边推一边 说道:
“枣花,你可抓紧了。”
枣花向 他笑了笑,她笑得很甜也很灿烂,仿 佛五月盛开的沙枣花,在荒漠中无人 问津,平凡到了极致,却经历住风吹 雨打,再难也要绽放。枣花从秋千上 下来,拉住了文扬的手说:
“文扬, 你抱着我一起荡吧。”
听了这话,文扬的脸有点 红了。他就是这样腼腆,可他也不忍 扫了枣花的兴致,于是低声说:
“我 先上去,然后你坐到我腿上。”
枣花 嗯了一声,随后坐到文扬的怀里,这 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亲密的接触了。枣 花的手抓在两边的绳索上,一阵寒风 袭来,文扬感到丝丝冷意,他看了看 了看枣花,犹豫了片刻,双手略带颤 抖的放在了枣花的手上,然后紧紧地 握住。围观的孩子随之推开了秋千, 文扬抱着枣花荡漾在秋千上,那一刻 对于他们而言是弥足珍贵的。
荡完了秋千,枣花邀请文扬跳 舞,在电视上看到的一般是男士邀请 女士的,而且要手拿鲜花,可在他俩 身上完全颠倒了。
“我不会 跳舞。“文扬说。
“没事儿,我也不会,只是在 城里当保姆的时候,看别人跳过。 ”
大门的音响正好放起慢节奏的舞 曲,好像是专门为他俩准备的一样, 文扬拉起了枣花的手,脚步笨拙的随 枣花移动起来,很多次还踩了枣花, 而枣花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在鼓励着 文扬。文扬在枣花身上闻到了熟悉的 味道,是沙枣花香,是的,他也一直 坚信只有枣花身上才会有这种味道。 这个元宵夜给文扬留下了很深的记 忆,他后来还在一首歌中写道:
“那一 夜,元宵夜,那是一个不再孤单的世 界;那一夜,元宵夜,那是一个没有 忧愁的季节。就在元宵的那一夜,你 我相逢的那一夜,秋千在风中摇曳, 载满了爱你的情结。就在元宵的那一 夜,你我相知的那一夜,舞步在月光 下穿越,第一次牵了你的手。我知 道,今夜的风花雪月,明朝又是离 别。恋你的心不会泯灭,梦中再与你 缱绻……“
年过完了,这意味着文扬的寒假 生活结束了,也意味着枣花又要离开 了,枣花还去城里当她的保姆,文扬 去学校念他的书,以后的以后便少了 联系。文扬在一次放假回家的时候, 从母亲口中得知,枣花过些天要结婚 了,听他母亲说,枣花在当保姆的时 候,认识了一个打工的异地男孩,相 识不到三个月,经她父母同意,便招 成了上门女婿。文扬听后,心如刀绞 般疼痛。老舍说:“爱与不爱,穷人 得从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可枣花你起码找一个家景好 一点的,这也是文扬愿意看到的。只 是在农村,爱情的苍白与脆弱往往让 人无可奈何。
在以后的日子里,枣花在文扬的 世界里渐渐隐去,虽然他们 门“当”户“对”,可还真不能用门当户 对这个词了,曾经的那段韶光,经时 间推移,已渐化为泡影。只有到了春 天,文扬无意中到了那片沙枣林,沙 枣花又盛开了,花香依然如故。在这 个时候,文扬就会响起枣花,想起和 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光阴荏苒,人事易更。也不知那 片沙枣林开过几次,败过几次,结过 几次沙枣。文扬已经历了高考,考上 了一所一般的学校,由于家境的变 故,学费的高昂,父亲染疾未愈,他 在高考后的两个月外出打工,本来要 去建筑队的,挣钱多一些,只是父母 担心儿子,不让他去。因此他去了一 个种植葵花的农场,白天锄草施肥, 晚上去地头浇水,在那漫长的黑夜,一袭瘦影拿着生了锈的铁锨,在田间地埂来回穿梭,细碎的脚步掠过疯长的芦苇草,发出飒飒的响声。当年轻人打亮戴在头上的照明灯,随着光束望向周遭,砖渠的水清晰地流淌着,使得这夜格外寂静,静的有些恐怖,这让文扬呼吸显得急促,不止一次的回想着曾经有关鬼魅的梦魇。这样的日子习惯了就好,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夜晚留守地头的,文扬在厂子里认识了一个三十左右的老大哥,他很能干,对这儿的人事都非常熟悉,文扬多次在他手下干活,他对文扬很照顾,因此有了夜晚留守加班的活儿,他总会通过自己的关系留给文扬,文扬很感激他。老大哥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尤其是历史,他研究的比有些老师还透,只是因为各种因素,他没能够完成学业,辍学后便来了这个农场,而一干就是好多年。有一次老大哥喝了酒回来,他们在毡房里聊到很晚,他给文扬讲了他的故事。有一句话让文扬至今不忘,他说:
“人者,有两种东西一定不要向人透露,一是财富,二是目标。“
以后的忙碌中, 有老大哥帮衬,文扬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他干着比别人多一倍 的活儿,为了多挣点学费。虽然他身 体上很累,但精神饱满亢奋。每每把 一份份的工钱送到父母的手上,他总 感到踏实欣慰。
八月初,葵花要受粉,农场要加人 手,很巧的是枣花也来这里打工。同 在一个场子里,总有碰面的时候。在 一次采粉的时候他们分到了一块地 里,两人相视无言,尴尬了许久。只 是到了后来,他们慢慢也能搭上几句 话,在谈话中,文扬知道了枣花已经 有了一岁多的孩子,文扬也把他打工 挣学费的事情说给了枣花。枣花喜欢 文扬听文扬唱歌,每当他们干活走到 一块儿,文扬就会给她唱刘德华那首 《来生缘》,文扬唱的很动情,枣花 听的很入神,她时而脸色凝重,时而 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每次收工吃过 晚饭,文扬总要叫上枣花去农场的小 道上走走,月光很皎洁,星星还眨着 眼睛。文扬能够清晰地看到枣花的面 庞,比起以前,脸上少了些光泽,也 因生过孩子不久,体形还没有完全恢复,略显臃肿。他俩并着肩小步走 着,文扬不时的会转头看枣花,他想 牵枣花的手,而手伸出去又收了回 来。枣花始终没有回头,也许她没有 感觉到文扬的所想,也许她在默默地 等待,也许……走了一段小路,他们又 转过头往回走,因为夜色太暗。也许 他应该去牵枣花的手,也许他还应该拥 抱一下枣花,毕竟这个女孩给了他许 多美好的记忆。可是他没有,枣花也 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很快就要离开 了,绝不能轻易的伤害枣花。
两个月 很快就过去了,文扬要去大城市,上他梦寐已久的大学。文扬走那天向枣花道了别,枣花帮他收拾了行李。就这样,文扬的打工之旅暂告一段落,他挣了四千来块钱,将近一半的学费。文扬离开的时候心里暗暗说道:再见了,我心爱的枣花。 以后,文扬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他渐渐没有了枣花的音讯,只是在一次翻行李时,文扬意外地发现:在包的最里层,有一双绣满沙枣花的鞋垫,针脚很细腻,甚是好看。文扬仿佛又看到了那大片的沙枣林,闻到了阵阵花香。
时间真是个琢磨不透,没有套路的家伙,它从人们身上偷走一些东西的时候,又往往随意安插了另外一些东西。让一个纯粹的人变的复杂,让一个原本安静的人痴恋着街道的霓虹,让一段怦然心动的告白,在嘈杂歌声中乱了方寸,失了初衷,随着烛火闪烁,最后熄灭,深藏心底。也让一个很怀旧的小子渐渐淡去了昨时的回忆,直到偶然翻出某种东西,才会若有所思如梦初醒。原来那种东西,不能用在身上,只能永久的保存,还是在行李箱最底层,在最隐秘的地方,在自己内心深处。
还记得曾经那个文扬麽,在他心里有一处憩园是沙枣林,还有位女孩像沙枣花一样,清香可人。时间快的抓不着尾巴,文扬叹着气从包裹最里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双绣着沙枣花的鞋垫,轻轻地抚摸,注视了许久。可是此时,文扬的脸上并没露出些许欣喜,倒是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好像有锥刺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地穿过体肤,直扎在心里,隐隐作痛。文扬暗暗地问自己:枣花还好嘛!又到冬天了,那片沙枣林现在该是何种景象呢?好些年没去,有的树已经倒翻在地了吧,根的大半裸露在外围,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雕琢,才让整个树身龟裂的如此过分,就仿佛是一个肌肉开始萎缩,连带着各种伤疤的老士兵,在垂危之际,用仅存的气力与命运做最后的抗争。尽管如此,红红的沙枣泛着白点,有些耷聋在干枯的枝头不肯坠地,凛冽的西风吹过,漫卷起黄沙,有些零星地散落在稀疏的荒草丛中,有些则被风沙吹到更远的地方,不知去向。是的,它们足够的渺小,就像是沙子中的一粒,荒草中的一根。要说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似乎现在也说不上来。那它们会不会从此消失在茫茫戈壁,或许吧。只是许多年后,当牧羊人走过荒滩,无意间发现吐露新芽的沙枣树苗,我就会想到它的过去,是上天的苦心经营,也是命运的有意安排,它终于扎根于戈壁的一隅,从此不再漫无目的的流浪。同时,我也能想到它的投奔,那是一个大梦初醒的金色五月,沙枣花香弥漫着整个荒滩,惹得羊儿吃什么都淡然无味,醉了牧羊人,忘记了渐行渐远的羊群。直到现在,便又结了沙枣,引来小伙伴们争相前来,一如当年的文扬和枣花,做着他们喜欢的事儿 一次文扬收到枣花的信息,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是啊,也只有枣花, 才可以重新给他打开生活中的每一页日历,也可以连续几天叙述被他遗忘了的萍踪岁月。尽管枣花没有出现,但那几条短促的信息,分明是枣花无声的诉说,他甚至可以体会到,枣花费尽周折问到他电话后的欣喜,可在给他发短信时的踽踽独行,欲言又止,噙着的眼泪,颤抖的双手。想到这些,文扬的内心怎么可能平静若水波澜不惊呢。还记得当初,一个冬日的午后,文扬和枣花赶着羊群进了沙枣林,两人依靠在枯老的沙枣树下,文扬看了看枣花,阳光照在她那冰凉的脸上,温软而红润。只那一瞥, 文扬用最精细的聚焦,摄取她周遭的整个气氛,捕捉一切衬托身边这个女孩儿美的东西,以此成为白昼为她想象,黑夜以她入梦的丰富素材。文扬甚至觉得,身边这个女孩就如她名字一样,每到五月前后,沙枣花高傲地盛开在枝头,散发出诱人的清香,需要他仰视,靠近,怜惜。自己可以是她随身所带上好发条的怀表,暗地里耐心地为她计算着时间,且用它那听不见的跳动的心脏伴随着她,就算她只是在它嘀嗒千百万次的某一刹那,才会有意无意地瞥上那么一眼,他已知足。文扬知道枣花不会这样不近人情,沙枣花盛开在盐碱地里,与其作陪的是荒烟枯草,漫卷黄沙,这样的花儿坚强不低头。沙枣花把清香送给了荒凉的戈壁,它从不争香斗艳。不光这些,它还可以结沙枣儿,用来做沙枣馍哩,想到到这儿,文扬脸上扬着笑意,甜甜的回忆溢满心头。
有的时候真想沉浸在某种遐想中不愿醒来,因为一旦醒来,就会物是人非,事与愿违。文扬又何尝不是如此,那种落差太大了,大的足以挫伤一个年轻人的神经脉络。
有那么几个夜晚,文扬总会梦到沙枣花,它们不惧风雪,一反常态,竟然开在文扬所处的城市,整个大街小巷都弥漫着阵阵花香,让行人痴迷。这梦是不是在冥冥之中告诉文扬,枣花会不会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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