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二十岁,用王小波的话说,那是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回想起来,那几年的确是我一生中最闪光最酷炫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我,天还是蓝的,会有云朵漂浮,那时候我还是有理想的,而你,还是我的。
二十岁的一天,我们牵着手走过天桥,那天是周五,我很期待即将到来的周末,那时候我们很快乐,那种全身都充满力量的感觉,你走以后,我再也没体验过。
天桥上有很多小摊,我看着卖牛肉面的小桌挪不动步,那时候我好想懂事一点,可是好饿,又想起你这段时间的冷淡,觉得好委屈,脚下渐渐踌躇。你突然放开了牵着我的手,在兜里找了半天,用仅剩的五块钱帮我要了一碗面。牛肉面端上来,雾气隔在我们之间,你应该看不清楚我有点泛泪的双眼吧,我想跟你说好多话,想说陕西的油泼面最好吃,想说我们周末可以赚到很多钱,想说我会永远和你一起吃一碗面,可是这些全都被雾气阻隔着说不出口,我感受到你很低落,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不知道你低落的原因,我们经历过那么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独自吃完了那碗面,把两片牛肉留在碗里,等着你接过碗喝光面汤,可是你接过去,却又放下了碗。碗里早已没有雾气,这时候风越来越大,你眼眶越来越红,我很害怕。你永远都那么耀眼,那么出众,目光凌厉,轮廓分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悲伤的样子,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不知道,即将有事发生。
你那么失落地看着我,像在坠落一样慌张,语无伦次地将分手的话说出口,你说爱情充满变数又一文不值,就像所谓的潜力,说你永远都会穷困潦倒,说以后不要再被别人骗,说抱歉拖我后腿……我的心脏,属于你的心脏,突然生出一丝恨意,我恨你把我最珍视的东西说的一文不值,恨你再也不是我心里最出众最耀眼的那个人,恨你如此看低自己的才华,我最珍贵最宝贝的一切,被你这样贬低。恨你以前说过的最爱我和音乐。原来你都不爱,只是在骗我。
我们居然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的争吵,就那样在天桥上分别,我还记得走之前我指着天桥下的车水马龙,忿忿地对你说,你知道么,你现在跟他们一样了。
只是过了短短十年,我居然已经想不起你的脸,努力回忆的话,还能大概记得昏暗的灯光和烟雾里,你在台上唱歌的样子,你弹琴总要斜着头,你总说弹奏这把吉他的时候,他是主角,你是配角。你知道么,那天我兜里装着攒了好久的工资,准备送你一把新的电吉他,你最喜欢的那把,我知道的,你透过玻璃看着它的时候,跟看我的眼神一样。
也许后来你的理想实现了,也许没有,也许你早就放弃了,这些我都不会再知道了。
我再也没有听过摇滚乐,再也没有关注过吉他手,结婚以后,甚至连音乐也不听了。只是在三十岁的某一天,我挽着他路过天桥,突然想吃碗牛肉面,可是他笑着拉走我说——“快回家吧,我身上没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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