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怕他掉下来砸到自己，赶紧向旁边躲开几步 ”
小李来自农村，在高二下学期成了我的同桌。他其貌不扬，五短身材，脸上三天两头变形。他并不是变形金刚，但一上火，不是嘴角生疮起大泡，就是眼睛长麦粒肿，最常见的是鼻子长红疔，搞得整个鼻子都圆圆的，红得刺眼，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红鼻怪匹诺曹。
当时我迷恋上了小龙哥，每到下午第三节下课，就招呼一帮同学去山上练拳，小李也来了。我说他那身材重心偏低，练柔道技法是最好的。可没想到他四四方方的体型，却没有一点力量，一问才知是因为肚子饿。小李家中就靠父母种地为生，还有个妹妹也在念书，到高中后，小李一省再省，基本就靠家里带的梅干菜配白饭填饱肚子，如今想回去，他那时常变形的脸，想来也是缺少营养，没有水果吃的缘故。看他说得可怜，我就时不时省下点早餐钱接济他。那时我父亲已是包工头，每个早上母亲都会烧包子、馒头或水饺、煎饼，即使我吃得饱饱，依然能有两元零花钱压袋，那是88年到89年间，这两元钱基本上被我用来买各种练功杂志或小说，至今家中还有一本那时买的《李小龙技击术汇宗》，然后有多余的就都给了小李。
某个自习课，我见小李头上白发隐现，就说了句：“都有白发了，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小李涨红了脸，辩解说白发谁都有的，我一听就不服了，我说我没有，小李对此深表怀疑，还要和我打赌，赌注是什么我忘了，只记得一场搜索白发的无聊行动就此开始了。那一节自习课，就在我低头，小李寻找中度过，下课铃声响起，小李认输了，他没能在我头上找到一根白发。
小龙哥是我高中时代的偶像，我也希望能有一根二节棍能吼吼哈嘿地炫耀，可当时没有电商，文具店里只卖纸笔和各种球类，偶尔看到有卖双节棍的，是在《武术健身》杂志夹缝中的小广告，邮费老贵，而且这收货地址无论写家里还是学校都不成。小李知道了我的烦恼，说不就棒子吗？去山上裁两段做一副就行了。
下午放学后，我和小李窜上学校旁的壶山。山里的事，小李就比我懂得多了，他说要做棍子，就要找带刺的山木，可找来的山木都挺细的，还要去除外表的刺也太麻烦。小李想了一下，说板栗树的木质也不错。在壶山脚下的板栗树林中，小李往双手掌心呸呸吐了些口水，就开始爬树了，我看着他蹦跳间越爬越高，轻巧得就像只回归自然的猴子。他爬到了四米多的树杈高处，摆出个类似超人飞行的姿势，我在底下看得有些发晕，担心他掉下来砸到自己，赶紧向旁边躲开几步。小李摸出钢锯条，就在半空嘶嘶地锯起来。十分钟后，两段四十多厘米的板栗木就到手了。我把它们藏到了课桌里，第二天从家里带来了十几张砂皮纸。上课时，我和小李在课桌下用砂皮纸盘木棍。
几天后，两根木棍越来越光滑，可还没等我把它们连成二节棍，就没了。那天的晚自习，老师没在，我拿出木棍打磨，并在前排女同学的注视下显摆。班主任从前门进来时，我正将一根木棍高举，那气势孙大圣擎起金箍棒也不过如此。班主任伸着手指，从门口一路快步，直到戳中我的胸口，这指如疾风快如闪电的，让我无法抵挡，棍子也被没收了。很多年后的同学会，我问起棒子下落，老师说在某次野炊时成烧火棍了。
高考时，我和小李都落榜了。我选择去工厂，他选择了复读。一年后，小李考上了杭州的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日企。新年回来时，几个当年的狐朋狗友相约喝酒，眼花耳热后，我笑问小李，日企会接收他，是不是因为他五短身材长得像日本人。我的死党阿象在旁补刀：“几年没见，都成汉奸了！”小李哈哈大笑。三年后，小李辞职，开办了自己的公司，年入几百万，并有了女朋友。说实话，之前我们还挺担心他找不到女友的，所以见面喝酒时，又忍不住开始攻击他：“老实交代，你是怎么从日本人那里偷师的，骗了个花姑娘的！”小李回头对女友笑笑：“别理他们，他们个个嘴臭得很！”之后，女友成了他的新娘，又为小李生了两个孩子。昨晚，我看着微信中成功人士模样的小李，微他：“你的头发怎么比读书时还要黑了，现在营养充足到能逆天了吗？”他回过来一个得意的笑脸：“营养是不缺了，但这黑发是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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