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为了练练英语口语,一有机会我便和同学往留学生跟前凑,那些老美倒也不太拒绝,不过聊着聊着却成了我们陪他们练汉语了!助人为乐也就罢了,但那些老外净给你扯些基督教的事,拉着你入教,看来这些家伙们是兼职传教士无疑。其实,我对基督教谈不上抵触,但他们非得让我承认自己“有罪”,也就是“原罪”,这一点,当时我是死活也想不通,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直到后来,我看了《夹边沟记事》,在这一问题上我的思想才有了一些松动。
《夹边沟记事》是我为数不多能熬夜一口气看完的书,读完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我却没有一丝困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1957年,数千右派被发配甘肃夹边沟那个不毛之地。这些人大都是知识分子,甚至不乏各行业的精英,他们被划为右派的原因五花八门,简直搞笑。但他们接下来几年的悲惨遭遇我们却无法笑出来了。傅作恭,这个名字是不是好熟悉?对,他是傅作义的亲弟弟,一位出身豪门、美国留学归国的水利专家,耐不住饥饿偷吃猪食,在风雪中竟冻死在猪食槽旁,直到第二年雪化才被人发现……据说,当傅作义得知这一消息时,默默流泪,不发一声。人如果长期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突然暴食的话很容易撑死人,去为农场采购地瓜种的小分队吃了整整一麻袋地瓜,直接胀死了几个,还有几个命大,都吐出来了。一位平时文质彬彬的清华教授,热情的用自己的脸盆帮着接呕吐物,然后,把呕吐物倒在自己的床单上,偷偷的晒到房顶,饿了,就悄悄的爬到房顶抠一块“地瓜干”。这一段看得我几天没食欲。这些事只不过是夹边沟这座人间炼狱之一角,甚至,连吃人肉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以至于《上海女人》那一篇章里面的女主人公来找自己丈夫尸体时,他的那些生前好友说什么都不敢让她去找,因为她的丈夫,堂堂一位医学专家,早已被人剥光衣物、剜走身上仅有的几块好肉之后弃尸荒野了。
合上书本,但那悲惨的世界仍在我眼前萦绕不止。我无力批判世道、更无力评点时代大局,留给我的只有对人性良知与邪恶的深深思索。灾难是人性的放大镜,善与恶会无限放大,毫无保留。有的人,宁肯饿死都不去要别人一口,有些人,为了苟延残喘,不惜吃掉他人。看得人胆战心惊,不相信新社会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我想,这就是悲剧作品的重要价值所在,可以让我们不断反思自己、认识人性、认识这个世界,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现在,我们的文化是各种嘻嘻哈哈当道,一派喜庆祥和,娱乐第一,其他都是扯淡,谁如果正儿八经的谈些严肃话题、说一些苦难史,谁似乎就成了另类,不待见给冷眼都算是客气的。举个例子,前几年冯小刚的悲剧作品《1942》是相当棒的,但票房你和《泰囧》那种无脑搞笑剧比一比?我只想说,我们喜欢逃避生活的现实和艰难,但悲剧从不刻意逃避任何一个人。
在读吃人肉那一章节时,我就突然想到了留学生给我讲的“原罪”。是的,我们都没吃过人肉,也可能一辈子都行善积德,但,我们的祖先,能从艰险曲折的历史长河中存活延续,偶尔吃点人肉,可能只能算作是小恶了吧!所以,我们现在每个人身上都应该流着吃人的血,携带着吃人的基因密码。
夹边沟的那个时代已然过去60年,有人说,那只是时代的悲剧,这种事情再也不会上演。但你若是翻开历史,你就会吃惊地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循环,假如,有一天很不幸我们又碰上了,你会吃人吗?
我先自问自答:我不确定。因为我不清楚我饥饿到极点会有什么想法,更不知道我体内的恶被完全激发出来会有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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