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雪推开天台的大门,刺眼的光背后,竟是一个阴沉的世界。
多像她的遭遇。
弟弟在电话另一头哭得厉害。
“姐姐我错了,姐姐!”
“姐姐你说句话啊!”
“你不要不理我!我在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强忍着啜泣,狠心抛下一句话:“别再来烦我了。爷爷奶奶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挂断,把弟弟拉黑。
看着“弟弟”二字终于静默,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砸到手机上。
屏幕,熄灭。
自己的脸在泪水的折射下变得扭曲、陌生。
“对不起,弟弟,姐姐没照顾好你。”
她脱下舞鞋,冰冷的阶刺痛伤痕累累的脚。
她不禁低头看过去,几个囊肿变形的小水泡还没有消,扭伤也还没好。
本来想,等伤好了,就能穿上那双好看的鞋子去弟弟的城市里看他了。
“跳啊!怎么还不跳?”
楼下起哄的人已经等不及。
“就是傻,才自杀。”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生活多幸福啊!”
“你看她穿的是什么玩意儿!生这么一个东西父母也是造孽。”
她聆听冷漠着世人的讥讽,苦笑着张开双臂。
苍灰色的天布满乌云,想必很快就有雨水把血渍洗刷干净。
“爸爸妈妈,对不起。”
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闭上眼睛,快走吧。
纯白的舞衣勾勒她纤瘦纸薄的身形。一跃而下,像只狂风中无力的蝴蝶。
“那个人看着有点眼熟诶!”
“好像是十八线女子组合F-Cats的成员。”
“哦,是倩娜喵?”
“呵呵,倩娜喵是C位,这个连洗脚婢都算不上。”
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她还记得那天——
年会。
经理挺着个酒肚子,来到练习生们的桌子旁。一众练习生纷纷站起来,整整齐齐地问好。
“你们知道为什么年会叫你们来吗?”
经理在练习生们眼中一贯慈祥,异口同声地应和道:“不知道。”
“我们已经决定了啊,决定什么呢?”
经理故意卖了关子,练习生们故作讶异。
“啊,就是...要组一个新组合。”
练习生们发出惊呼,经理摆摆手,
“评级为A+的练习生将担任新组合的C位。”
段游雪瞬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小段啊,我们公司就指望你赚钱啦,哈哈哈。”
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段游雪手捂着嘴,先是一愣。随之想到四年来边打工边练习还兼顾学业的辛苦,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呜呜呜呜呜。”
“辛苦了,我们都是好姐妹,都知道你不容易。”一个名叫陶诺的A级练习生说,“擦擦眼泪,好日子就要来了!”
“谢谢你!”
段游雪在陶诺的怀里哭了很久。
那是她在父母死后过得最幸福的一晚。
临近出道日,音源、舞蹈都编好,成员预告也正在网上一个个放出。
万事俱备,只等出道舞台的彩排完成。
“陶诺!”“严幸子!”“朱琴!”“钱蓓蓓!”“段游雪!”
五人公式笑容完全加载,一身甜美妹系装扮,响亮地喊起口号:“Five mates,always togeter!你们好,我们是——F-Mates!”
段游雪站在舞台正中央,享受着工作人员们的掌声。
何董事长的女儿突然走上舞台。
“你们好呀,我叫何倩娜!”
何倩娜身材傲人、长相优越、行走如风、自带气场,是个天生当明星的料子。往低了说,也是艺术学院校花级的人物。
她两指夹着一张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纸,居高临下比到陶诺面前。
“把新口号念一下。”
她每一句话都像是命令,裹挟着人不得不照做。
“诺...诺喵?”陶诺呆住。
倩娜没好气地说:“照着念就行了,快点,不是下个星期就出道了嘛!”
陶诺小声念道:“诺喵。”
四个人都靠过去。
“幸喵。”
“琴喵。”
“蓓喵。”
最后一个,何倩娜尖着嗓子卖萌道:“倩娜喵!For the cat!F-Cats!”最后还单眨一只眼,比了个猫咪的手势。
staff们不但没有制止,还鼓掌叫好。
“可爱!”“倩娜喵!”“很有特色哦!”
荒谬。
“怎么回事?”严幸子楞楞地问道。
“For the cat。”何倩娜抓住游雪的衣领,把她拽出去,自己站到C位,“这个最大的Cat就是我。至于你们呢,都是我的小猫咪。我想的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个屁!”幸子接住没站稳的游雪,厉声:“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何倩娜听见,瞪大了眼睛:“我只是为自己争取了而已!”
“你......游雪,我们去找经纪人!”
经纪人艾卡却已经来到身后,“幸子,你在台上别动。游雪,跟我下来。”
“嗯。”
游雪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我们四个是最后那个s是吗?”陶诺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换了个C而已。”
换了个C而已。
游雪从台阶上跌下去,扭伤了脚。艾卡搀她到后台,只说:“没事儿,你再练几年。我看你脚确实是扭到了,一定要去医院哦。”说完,顺手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往游雪手里一放,转身就走。
她只是一个被换掉的C位,来来去去的staff没人看她一眼。
她一瘸一拐地走出会场,听着自己填的词被她人唱出。动作记忆在肉体里,熟悉的旋律和节奏令她不自觉地抖。
悲哀。
一张出租车拦下了她,不知怎的,选择花掉这半个月的伙食费回家。
推开门,狭小的房间黑暗冷清。打开灯,并不能把心里照亮。
环视四周,家徒四壁,唯独一碗昨天的方便面被扔在二手小玻璃桌上。
她跌坐在地,哭着吃起来。
第二天,直睡到下午。
震耳的铃声把她从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
“小段,第几次了?不想干就滚!”是超市的老板,“没事瞎做什么明星梦!穷比!傻X!”
嘀、嘀、嘀、嘀......
挂断。
瞬间看见老师发来的短信:“小段同学,老师顶着教务处压力同意你写电子作文已经很不容易咯!再不交作业真的要扣学分了,以你的学分,恐怕真的要重读一年。学费的事情,老师和同学都能帮你的......”
下一条,殡仪馆:“尊贵的客人,您的外婆已经安了很久了。您拖欠的费用一共......”
下一条,房东催租费。
最后一条是弟弟:“姐姐,过几个月我们就十八岁了。从去年恢复联系到现在还没见到你。虽然爷爷奶奶经常打我,但是金钱上还是有余力的!我打算生日的时候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你说你想当明星,明星是什么样的啊?”
弟弟是她在人间最后一点温暖,也是道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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