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顾春明？”许亦安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很难调出与之有关的记忆。
顾春明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疏朗地笑看他：“是啊。礼貌起见，你应该叫我顾校长。”
“你怎么会认识董云龙？”许亦安问道。
他滞了一下，移开目光，低眉去看桌面：“我怎么认识你爸，你不用管。我们来谈谈这个。”
红木办公桌上摊放着五张考卷，顾春明敲敲桌面，啧啧感叹道：“我到二中去安排会考，你是二中高二的王东阳，二中期末考一开始，你是高一八班的唐明，我在一中巡查高考考场，你上午是一中高三五班的王勇，下午就成了七班的田东，现在又是统考，别人考一场，你要考好几场，这么多场考试，这么多不同的学生，你竟然能把每个人的笔迹都模仿得如出一辙，还想要多少分就能考多少分，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许亦安猛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脚翘在桌沿上，看都没看他一眼，点了跟烟来抽：“过奖了。别人都只说我是天才。”
顾春明起身，绕到他旁边，靠在他对面的桌沿上，平静地夺过他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许亦安瞪了他一眼，他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包烟递给他：“要抽就抽点好的。”
许亦安直接拿来点起抽，对着他吐了口烟：“既然都已经逮到我了，还废话什么，要怎么办直接说好了。”
顾春明随口说了句：“拘留十五天，开除学籍？”
许亦安轻蔑地切了声：“就这点儿？”
他说：“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不如说点你可能在乎的吧？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当好学生，就罚你到一中来当好学生怎么样？”
许亦安终于正视了他一眼，转而嘲讽地大笑：“哈哈，你是说让我转到一中来？搞什么啊顾校长？这么伟大？别来这一套好吗？”
顾春明不介意他这样狂妄，说道：“我不是伟大，我也是为了本校的升学率着想，你小子要是进一中，给我考个211没问题吧？许亦安，你现在才高一，在三中待着多无聊，到一中来，这边更好玩儿。”
“好玩儿？跟一千多个有钱没智商的书呆子在一起还好玩儿？”许亦安故意将烟灰直接掂在桌面上。
顾春明皱了下眉：“是啊，这里全是书呆子，你更能找到优越感嘛。”
他说：“不好意思，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打架？坑蒙拐骗？抢劫？贩毒？还是进监狱？”顾春明在回忆着一些很遥远的事，时隔多年，他再未踏足过东区，却对那个地方记忆犹新。
许亦安摁灭了烟头，起身，搭上书包往外走：“监狱？我倒是真的挺有兴趣的，我只进过拘留所和少管所，还没进过监狱呢，还需努力啊，有机会去体验一下。”
顾春明凝视他的背影：“真的想在三中那个垃圾场一直呆下去吗？”
“垃圾场？”许亦安冷笑：“是啊！我也是垃圾嘛，不呆在垃圾场还能呆在哪？”
走到门口，他回过身，看了眼办公桌上的试卷，问顾春明：“那他们呢？”
顾春明扫了眼桌面，“分数作废……开除学籍……三年内不得参加高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有人处置，我不操这个心。”
许亦安勾唇，冷冷地讽道：“他们的前程你根本就不在乎。”
顾春明抬眼望他：“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他们的前程，我干嘛要在乎？”
他问：“那你干嘛又在乎我呆不呆在三中这个垃圾场？”
顾春明答道：“因为我在乎你的前程。”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笑笑，摇摇头：“我都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你干嘛要在乎？”许亦安转身离开。
顾春明对着他的背影，提高音量说道：“许亦安！希望下学期开学，能在一中见到你！”
许亦安头都没回，举高一只手臂，对他竖了个中指。
唐茵和小五在一中门口的阴凉处抽烟聊天，等着许亦安出来，可预计的考试时间都过去了，还没见到他出现，小五有些着急了，不停地念叨着，想混进去看看，唐茵倒是很淡定，不以为然。
上午的几场考试已经结束，家长们都从轿车里出来，堵在学校门口，学生们纷纷涌出校门，到家长面前去禀报考试情况。在这种场面在三中门口是很罕见的，唐茵他们从未做过其中的一员。
那些开着名车的家长带着孩子从他们面前走过，瞅了眼唐茵指尖的烟，就赶忙加快了脚步，对瘟疫一般避之不及，一个个地兴许都在郁闷这一中门口怎么会有这样学生。
除此之外，经过他们的学生倒是都会投之以新奇的眼光，小五的黄头发已经染回来了，除了一副吊儿郎当形态松散的小流氓样，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只是唐茵，路过的人没法不看她，她的美丽让男生注目，让女生嫉妒，那张扬不羁的姿态简直是一中门口一道灼目的风景线。
小五的碎碎念打住了，倒不是因为看到了许亦安，他两眼一亮，指着刚走过去的一个男生头上的鸭舌帽，有点激动地说道：“世界杯纪念版诶！没几个人有的！”
唐茵淡淡地扫了一眼，扔了烟蒂：“喜欢吗？喜欢茵姐就送给你。”
小五还没反应过来：“啊？”
唐茵已经踏着高跟鞋步如疾风地追上了那个男生，那个男生比她高一个头，她一手扳过他的肩膀，不给他半点反应的空隙，紧接着一抬腿用膝盖击中了那个男生的小腹，他吃疼地弯身双手抱住小腹，唐茵一下从他头上抢过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潇洒转身。
那个戴着厚厚眼睛的男生，望着她的背影，懵了好一晌。校警跑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可他怎么敢承认，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被一个小女生在一中校门口抢劫了？只好说是认识的，戚戚离开。
小五接过唐茵递过来的鸭舌帽，目瞪口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茵姐威武！”
许亦安出来了，看他脸色不好，唐茵连忙迎上去：“怎么了？被逮了吗？”
许亦安踹了一脚旁边的树干：“恩，被一中校长逮到了，这几次的买卖全砸了。该死的！亏大了。”
小五被吓到了：“那……那怎么……”
唐茵冷静得问他：“有什么后果？那校长准备怎么处置你？”
许亦安说：“他说要我转到一中来。”
“什么！”这次是唐茵和小五一起惊诧地问道。
许亦安往前走：“他认识董云龙，说他早就知道我，想让我进一中考大学。”
唐茵跟上去：“可信吗？这祸可不小，他就这么放过你了？”
“我也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对付我倒无所谓，只是这几笔买卖砸了，可损失了好多钱，天杀的！”许亦安边走边骂道。
唐茵也十分愤恨，扳过他的肩：“可不能这么算了！这次要是全搞砸了，那以后买卖还怎么做？”
“你想怎样？”许亦安问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坏笑了下，然后拖着他的胳膊，转身往校门走：“我饿了，先去吃饭！”
小五在食堂里顺了别人的饭卡，给他们三人打了饭，吃完饭，唐茵在女厕所里打劫了一套一中校服，换上校服和帆布鞋，出来之后把高跟鞋塞给小五：“给姐拿好了，这可是姐的武器。”就对着食堂的玻璃墙，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抹掉了口红，对许亦安挑逗地眨眨眼。
下午的考试还没有开始，学生们都回去休息了，一号楼安静下来。顾春明独自在办公室看文件，与他相对的玻璃窗外是走廊，空调的风吹着，有些杂响，他没听见走廊里细微轻盈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敲响了。
他没有抬头，随口说了句：“进来！”
门打开又关上之后，他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校长好！”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学生来找他，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从文件上移开目光，抬眼看去，是个满面委屈的女学生，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闪闪，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问：“怎么了？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他一问，她就真哭了，清丽的容颜上梨花带雨，他不由地有了点着急：“这是怎么了？先别哭，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唐茵着实佩服自己的演技，眼泪比自己预想得流得顺畅多了，在心里自夸的同时，抽噎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春明，给人万般心酸在心头的感觉：“校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不敢……”
顾春明意识到可能真是很严重的事情，注意力更加集中了，“没事儿，不用怕，有什么事我会给你做主的，你只管说！”
唐茵抽咽着点点头，眼神灵动：“那我悄悄跟你说……”说着她就绕过了办公桌走向了顾春明。
顾春明正说：“办公室隔音很好，你在那说，不会……”
唐茵突然身体一软，摔坐到他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因为忽然承受另一个人的重量，顾春明向后猛地仰倒，手臂下意识地环住唐茵的腰找平衡点。这一幕刚好被窗外的许亦安拍下。
这一下太过突如其来，顾春明瞬间心中一惊，不知是什么情况，连忙放开胳膊想推开她，她却紧贴到他耳边，语气骤变为冷厉，说了一句：“我是想告诉你，许亦安想给你拍张照！”
唐茵站起身来，嚣张地笑着又绕到了他对面，刚才那个梨花带雨的女学生已然变成另外一个人。顾春明还在惊诧当中，就见许亦安摔开门走了进来。
许亦安直接冲到他办公桌前，身体向他前倾，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将手机举到他面前，手机屏幕上，一中校长顾春明将一个一中女学生紧搂在怀里。
许亦安抓好的角度，并没有拍到唐茵的脸，只有顾春明的五官清晰可见。
他直视顾春明的眼睛，说道：“第一，恢复那几个人的成绩。第二，撤销他们的处分。第三，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有一点做不到，这些照片就会被寄到教育局。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和唐茵转身就走，想已胜券在握。
沉默的顾春明深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许亦安！你爸不是个好人，而你可以是！所以别学他尽做混蛋事！”
许亦安冷笑一声：“看来你很了解董云龙，但你不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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