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风吹树叶哗晔响,愉快的歌声满天飞,满天飞……"
那是十八岁那年的我,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肩扛着七斤半的步枪,杂在120名新兵蛋子的行伍中,踏着统一的步伐,常常高唱着这首歌,从训练场上回归军营中去的场景。
记得那是在陕西省汉阴县边家沟。我们的军营隐现在崇山峻林间,土黄色的低矮平房三大排,就成了我们这个新兵连百多号新兵的居宿之地了。
那时候,正处在冬日向深处行去的时节。凜冽的寒风,常使我这位从南方来的人感觉不适。那很准时的,每天早晨六点吹起床军号,每天晚上九点吹熄灯休息号的、极有规则的作息时间,让散慢惯了的我,也很是不适。从小喝着白米粥、吃着大米饭长大的我,这时候起,却要每天都是玉米粥儿、就着白面馍馍地下咽肠胃,更让我的身体难以适应。而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半小时长跑,每上午三小时连继不断的坐姿、立姿、行进姿态训练的辛苦,更让我暗暗地叫苦不迭。有时侯,挺胸收腹着毕端毕正地站立,一立就得立上半个小时。有时候,练习正步走踢腿,踢到我的的小腿肚儿直抽筋。
每临下午三小时,又是极端式的军事实战训练。光练举枪、托枪、肩枪的标准姿式,常常是上百近千次地重复着。又常穿着军棉大衣、军棉帽、军棉鞋,戴着棉手套,伏在齐脚深的雪地里,一动不动地托着枪,练习瞄准射击,每次得一二小时。会伏卧得腿儿冰泠、脊背发凉、手指冻僵。
新兵接受野蛮式军事实训的日子,是极其艰苦的。但是,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极刺激精神的生活,又让我充满亢奋着、满怀激情着。每天投入其中,心儿总会乐呵呵地,身儿便不知疲不知累着,总是积极投身到各种各样的训练中去,挺开心。
新兵集训为期三个月。从最初实弹射击初考时,眼晴找不到靶子,子弹不知道偷飞到了哪儿去,到三个月满了,结业实弹射击考核,获得实射子弹五发、实中靶子五发49环的骄人成绩。从手投手榴弹刚开始只投出23米距离,到最终投出了45米的好成绩。从军体操只有被人摔被人打的份儿里,到再虎背熊腰的新兵蛋子,也被我摔打得直喊妈。都足证了我这三个月得到的,是让人忍不住要大赞的好成杲。而文化政治考试,我是浑不怕了的。从小喜欢弄文舞墨的我,一篇作文,让我们新兵连长拍案叫绝。所有的政治试卷答题,让指导员高高兴兴地签上了满分的给评。
也正因为军事和政治文化考核,我的成绩出类拨翠的缘果,临到新训结束,新兵分配时,我被解放军总后勤部某下属国防科研机构看中,调我到当时位于陕西省会西安市的这个科研院服兵役,给一位小八路出身的、时为行政九级的军政委当警卫员。就从那时起,我的三年军队行伍生活,就充满了无数的精彩与亮丽了。
二
但是,三年精彩亮丽的军队行伍生活,最值得我回忆的,却还是我的新兵生涯。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一大清早的,嫩嫩的朝阳刚把它满心的朝气洒遍军营,团摄影干事就早早赶来我们军营,免费为所有的新战士们拍照。以便让大家都在拥有了第一張军人的形象照后,寄给远方的家人,以解亲人们,对自家当兵儿郎的思念之情。轮到摄影记者给我拍照时,我挑选身后的青山作背景,面朝晨阳,留下了我军人形象的第一張照片。当这張照片寄达父母和兄姐们的手里时,他们无不高兴万分爱不择手。因为照片里他们的至亲之人,真的是太英武刚毅了、真的是太青春朝气极了。这張照片,让他们始终爱惜着,珍藏到了现在。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深夜二三点钟了吧,静夜正在大山的怀抱里沉睡。毫无征兆里,军营里,却吹起了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声,一下警醒了一百多号正在酣睡的兵魂。
在这之前,我们也听到过班长排长们,对部队夜间紧急集合的解说。说部队在遇到突发情况和紧急危情时,就需要在夜间紧急集合部队,然后迅速转移或立即赶赴。这时候,全连百来号人,必须在二分钟时间內,全都从被窝里迅速跃起。穿戴好衣服鞋帽,打捆'好背包并背在背上,戴好行军水壶和背包,扛上枪,快步到操场上集合。然后全连报数,检查装备。在二分半钟的时候,全连会迅即开拨,离开这座军营。
那夜,是自我们接受新兵集训以来,第一次接受夜间紧急结合训练,既猝不及防又毫无经验。当时,我们一个班睡的是一长溜式木土炕,人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炕位地睡着的,每人拥有的睡位,也就在五六十公分样子吧,一听到紧急集合号声,全都"哧溜"一下从被窝里拨出身来。但因为黑灯瞎火的,内心又都存着懵懂莫名,有一位叫做張狗狗的新兵,就想着要去点亮灯火,却被班长低声喝止。并要求大家不出声儿,只动作迅速地穿衣着裤,拿枪带包着迅速外出集合。
幽暗的夜色里,大家可真乱啦!只见有两人同抢一条裤子穿的,发现遇上对方拉拽的劲了,才发现不对,于是赶紧放下,再寻自己裤子的。只见有各拉扯着棉被的一角,想捆卷打包的。但发现不对后,又各自丢弃的。找不到背包绳的、找不到军帽的、裤子前后反穿着的、袜子不穿的、左鞋穿在右脚上的,全将就着奔出宿舍赶赴操场。结果,待全连整装集合完毕,己用去了七八分钟时间。其中枪忘记拿了,水壶弄丟了,鞋子只穿一只的等等,什么样的状况都有。
连长可没太顾得了这些,一声出发,全连便以急行军的速度,离开军营,向山下迅奔而去。
其时夜色深深,山路崎岖,路面上又多积有大小不等的水沆湿洼。一百多号人静穆地迅奔着,真有逢山开路、逢水构桥的那股气势。百多号人一路奔跑着,势不可挡般地,消遁在了陕南安康地区的崇山峻林中。
那夜迅速奔跑着的急行军,是过了二个多小时以后,连长,才让大家停下来,稍喘了口气以后,又让大家用不是军规所规定的行军令律,只让大家不掉队着、队形散漫着回来的。其实,那时的一百多号人,也早己狼狈不堪了。让他们队形整齐着回来,或者在正朝阳高升的山路上,齐声高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地归营,也不现实了。
回到军营以后,许多新战友们发现,自己的腿跑肿了,自己的脚上磨起了血泡了。而奔跑过程中,丟掉了水壶挂包的,弄坏了军衣鞋帽的,更是不计其数。幸好枪支完整无缺。这是连干部和排、班长始终密切注意着的,容不得出半点差錯。
这次出尽洋相的夜间紧接集合后,连长、指导员都作了认真严肃的讲评。班会上,又作了深入的总结检讨。等第二次进行夜间紧急集合时,情况好了许多。等第三次进行夜间紧急集合时,我已能全副武装着、披挂齐全地第一个冲到操场。连长掐着秒表,算出的时间是,一分二十一秒。而全连整装后开拨的时间,也仅为二分十六秒,完全达到了训练所要求的目标。
三
新兵集训生涯记忆中最精彩的一幕,是我们经过结业考核后,去参加整个部队的一次阅兵活动。
记得那一天,我们全连早早地五点钟,就全部起床了。大家洗涮完毕,吃好早饭,便齐集操场整装待发。从我们的军营一路步行到阅兵点,需有三个小时的路程。所以,我们早晨六点钟准时开拨的时候,大家是备足了水和干果的。一路上,连长和指导员时时"一二一"、"一二一"地规准着我们的行军步调,还"一~二~三~四"地让大家齐声呼喊行军口号,以壮我们全连行进的声色。每隔半个小时左右,又令我们同声高唱军伍歌曲。于是,"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日落西山红霞飞"等歌词,一路嘹亮着,径直滾向阅兵的场所。
这次来检阅我们部队的,是解放军总后勤部一位部长级的人物,我们尊称他为洪司令。当我们步伐整齐着进入阅兵场时,只见方圆达几十亩地的广场上,已立滿了不下于近万人的受检阅部队的各单位方阵。他们齐肃肃地站立着,全身草绿装,直似一片生命力茂盛的森林般,在接受巡视军队生命情状的首长的检阅。而阅兵广场的中央,检阅台已高高扎起。一长排桌子后,也已端坐着二十来位首长级的人物。
没多久,检阅仪式正式开始了。我们部队各单位,都以方队的形式,一队一队迈着整齐的正步,气宇轩昂地走过阅兵台,口号声声,敬语嘹亮,煞是威武壮严。当我们连队迈近阅兵台时,洪司令站在主席台上,举起了标准的军礼。当他礼毕,扩音器里又传来他宏壮的问候声: " 同志们辛苦啦!"我们便齐声声地回说: "首~长~辛~苦~" !当扩音器里又传来那个宏壮的声音: "同志们好!"我们便又齐声声地回答: "首~长~好~”!那声浪,在整个阅兵广场上的上空滾荡着,令人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当我们整个连队的受阅方队,迈着统一的正步,走经检阅台前方的正中位置时,连长洪亮的一声"敬礼!"我们便齐肃肃地向检阅台侧过脸,一臂手托钢枪,一手抬起平举至太阳穴齐高,手心微侧,向洪司令行起军人最崇高的礼仪来。当连长再一声洪亮的"礼毕!"我们全部放下礼手,平托起钢枪,一声响亮,全都上好了闪亮的刺刀,再将刺刀闪亮着的钢枪,呈一种形状地双手紧握在我们手中,在耀哏的阳光下,伴着我们整齐划一的正步脚步声,"咔、咔、咔"极其威武雄壮地走过了检阅台。
这番经历,到现在,也有不少的时日了。于好几年之前想起这个场景,心里还是由不得激情迭荡着。想着那时候的年轻,那时候我们受阅方队120名英武的战友们,可真是这世界里最飒飒英姿的人了。
不过,它在我现在的思绪里,却正在渐渐地、一步一步地淡出。如今的我,人生中经历了不少的坎坷艰难,经历了不少的悲欢离合,此时的心态,己经早不复当年了。即使从军的那段经历,也时常令我默默着摇头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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