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华北平原依然是春寒料峭、寒气袭人。四秃子来到建国家老宅子门前,门框上的春联还透着淡淡的墨香。此刻的他思绪万千,这里以后就属于自己了,他要在这座院子里再干出一番事业来,让桃源村的老少爷们看看,我四秃子也不是孬种。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咬着后槽牙把烟蒂使劲的扔在地上,然后长长的虚了口气,气定神闲的推开了两扇厚重的大门,坚定地走了进去。其实这处院的房子比家里的房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四秃子最重要的也是看中了这点,他打算把家也搬过来,就房子的质量而言,住个十年、二十年的没有问题,最起码近几年不用再操盖房子的心了。
过了小年,四秃子便吆喝着德宝、建国、家信和二柱子在屋后面垒好了六间猪舍。席间,家信和二柱子端着酒杯愁的是唉声叹气,谁不留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眼瞅着过了十六又要撇家舍业的到省城干活,心里始终不是个滋味。德宝看在眼里,便试探着说:“要不恁俩商量商量包民房盖怎么样?找几个壮工就行。再说咱农村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这十里八村的谁家孩子结婚娶媳妇不得翻盖房子。只要质量有保证,我看应该行?”
家信听后高兴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德宝有眼光,这条路指的好啊!就凭我给二弟这技术,盖平房那绝对没说的。”说完咧着嘴看着二柱子。二柱子像吸食了鸦片的瘾君子,顿时来了精神,忙坐直了身子说道:“就这么干,咱也当当包工头是啥滋味?”说完大伙一起笑起来。
说干就干,第二天,家信和二柱子便在顺昌的小卖部前用整张的红纸写了招工告示,凡年满二十岁以上到四十五岁以下,身强力壮、吃苦耐劳者都可报名。后面括弧中专门写到,本村村民优先考虑。有二柱子和家信这两个五级工牵头,报名的人很多。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当即接下了士祥给他儿子盖新房子的活。正好年后裁缝部的活也不算很忙了,这样刘燕和巧个又跟上了建筑队,帮着做做饭、干点轻松活。夫唱妇随的惬意生活,成就了两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的梦想。他们天天像有使不完的劲、干不够的活,一座座崭新的庭院在鞭炮声中落成,一天天辛苦的劳作也编织着他们幸福美好的生活。
春分过后,天气转暖,后土坡上的桃花开的正艳,巧个一阵阵的呕吐又给这个多彩的季节,增添了新的惊喜,她怀孕了。姜春英虽然看着三个上学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天天忙得团团转,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不许她再到工地去帮忙,把她留在家里,连地里锄草松土的活也很少让去干。可巧个生在农村,从小就练就了硬身板,哪能闲的住?照样到工地帮忙,照样扛着锄头下地,风里雨里像没事人一般。
一日,王顺义在街上看到肚子渐渐凸起的巧个,便找到姜春英:“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恁儿媳妇怎么又怀孕了?”姜春英不慌不忙的回答:“二柱子和巧个结婚,如果不要个孩子,你说这算啥?”王顺义背着手急的直转圈:“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上面的政策你不懂啊?你看看现在谁还敢生第四胎?”姜春英把脸扭向一边,固执的说:“反正这个孩子必须得要。”王顺义气的横鼻子辣眼的看着姜春英那侧到一旁的棱角分明的脸的轮廓,冷冷的面孔中带着温怒,更显出那种稳重、成熟的美。他眼珠子狡诈的转了一圈,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和颜悦色的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上面有政策,这下面嘛有对策,只不过——”姜春英扭过脸来,皱着眉头看着王顺义正用眼角色眯眯的看着自己,垂下眼睑沉思了一会儿,鄙夷而果断的看着他说:“只要你能让孩子安全的生下来,入上户口,我就依了你。”色令智昏的王顺义果真爽快的答应下来,当他趁热打铁的把肮脏的爪子伸向姜春英的胸前时,被她狠狠地打掉:“等孩子报上户口再说吧!”
姜春英只所以答应王顺义,因为她确实知道超生的严重性。当时全国计划生育工作开展的如火如荼,超生户被追的满世界跑,家里房子也被计生办给扒掉。不为别的,只为抢生一个能为自己传宗接代的男孩,其实既是生下来在当时也报不上户口。旧的传统观念不知毁掉了多少个温馨的家庭。她村里就有一个超生户的房子被拆掉了,而且宣传车一天两遍的开过来宣传。二柱子和巧个虽属于特殊情况,但毕竟已有了三个孩子,按规定是不能再生了。
俗话说“有喜就有忧”。怀孕是喜事,可这生孩子就犯了大难了。姜春英让巧个天天窝在家里不能出门,以免更多的人知道她怀孕。在街上有人问起,就说跟着二柱子到工地上干活去了。村里有王顺义来回的支吾着,一时间倒还风平浪静。
黎明前的黑夜虽然静悄悄,但带给人们更多的是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果不其然,在一个下着细雨的早晨,王顺义气冲冲的把一封信摔在正在办公室里算账的姜春英的面前:“看看吧,这是计生办刘主任给我的。”姜春英打开信一看,顿时傻了眼。这是一封检举信,揭发的就是巧个偷怀孕的事。她惊讶的问:“这、这该怎么办呀?”王顺义坐在他那把老式的木圈椅上,也不说话,点上烟抽着。姜春英忙站起来到他面前,焦急的又问:“到底怎么办呀?刘主任怎么说?”“还怎么说,流产去呗!”王顺义说着,透过烟雾观察着她的表情。
农村人没经过大事,此时的姜春英呆若木鸡。王顺义把握准火候,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来,两手扶着姜春英的双肩,把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这个事只有刘主任知道,他是我的铁哥们,我可没少说了好话,现在被我压下去了。你怎么谢谢我呀?”姜春英猛地一激灵,王顺义说话的气息和嘴里发出的阵阵烟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转身就要走,却被王顺义拿着信的一只手拦住:“你可想好了,如果今天你走出这个门,明天这封信就会出现在计生办的办公桌上。”
姜春英绝望的站在原地,委屈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为老高家再添人脉。为了这,她可以舍去自己这条老命,甚至女人最珍贵的东西。
王顺义看着有又一个猎物掉进了自己精心编织的陷阱里,心中立刻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扔掉烟头,快步走过去,关上了贴着“福”字的那两扇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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