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哭泣声,是个小孩子。模模糊糊传来。
睁开眼睛,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恍惚着回过神来。
又是一天开始了。
昨夜两点多睡。
不知道什么时间了,沉沉的失落。又是这种感觉,一切都仿佛了无色彩,黯淡沉默。没有一丝一毫生机。只是这一瞬间,生无可恋的茫然。
母亲进来了。太阳已落下对面四楼。六楼上明媚灿烂。这样的天气,行在阳光下,四周是明晃晃的亮。风刮起来,明晃晃的冷。树上还有青绿,人却像活在冰凉的海底,阵阵寒意,忍不住哆嗦。
前天夜里,早早的夜晚,八点多钟,一个人无声泪流。空荡荡的屋子,寂静维持着神秘,只有这光景,无数心绪涌上来,才明白积压的往事并未消散。
看沈从文的文字,无可奈何的挣扎。那些寄编辑信,要求每月三万字,虽然更多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其中近乎木然的痛苦却是他再真不过的性情际遇吧。
我看着,因为知道他与张兆和,读过他写给三三的信,不免诧异。一个拥有传奇爱情的人,到底是遇到三三之前还是之后,遭遇如此凄凉?
一个人,父亲已经过世,母亲病重卧床,终日咳嗽至于吐血,一个哥哥眼睛瞎了,另一个哥哥战乱不知何方。妹妹年幼,租住的房子又小,妹妹和母亲睡挤着睡,也开始咳嗽了,自己流着鼻血,常常头疼起不来床。穷困顿潦倒至此。
他说不知自己可以干什么。几日几日躺床上,实在没办法。病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挣扎着起来,又伏在桌上写。没有钱,他也无力。
家里还欠着债,欠着房租,一屋子病人,饿得不行,他唯一做的是写作,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他想过自杀,又不忍心丢下家人。他已想不出安慰他母亲--这位疾病缠身的老人--的谎言。只能说着没有希望的,钱就快有了。而老人,也不拆穿他。
他想保住家人。一个人苦苦支撑。他去街上路边坐坐,发白的太阳,他觉得稍好些了。街上有小孩好心提醒,这儿不能乞讨。
他一边流鼻血,一边写字,一千字三元,得求编辑,讲好话,亦未必会有钱。沈从文写:也许你们又会夸,这是天才的特别品性。又写,你们必又会从这些文字中读出幽默来。我心里也觉得寒凉。曾经不知沈从文轻松的文字背后,有着这样沉重的经历。
多年后的我看着这些文字,那是多么压抑的惶恐。
不忍卒读。
生而为人,可哀可悲乎?
我当时想,凄凉悲怆到如此,一生一世,怎么可能再有轻松活泼的心境?
后来,看到他解放后的困境,他晚年的境遇。没有人理解的他,孤独的被政治压制的他,宿命的感觉挥之不去。要理解他,恐怕早年坚执的他,无奈仓惶的他,都是不曾真正消散的吧。
如果说,文字铸就了他,那么,文字恐怕也绑架了他。
我深知不是为他的际遇哭泣。只是命运的哀凉,就如逃不脱的网。那些慷慨激昂,真正面对颓落,其实不堪一击。真正需要的,是理解,是发自内心理解的爱吧。
谁说,什么都需要努力去换来。说这话的人,想必尝试过。世间真正快乐的人少。活得太过认真用尽心思,免不了易累。
对别人的困境,如果不知还好,如果能够体会,痛苦才成千倍加在心上。偏偏沈从文,人文情怀,敏感。善良有时是件痛苦的事,因为你能体会别人,别人未必能体会你。即便能,别人也未必在意你的心情。即便别人在意,你也或许对于别人,无能为力。这是善良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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