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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首歌(四十八)

农村大事不多,琐碎事不少。要说王顺义当这个村支书也不容易,全村八百多号人,吃喝拉撒人多事杂。什么邻里纠纷、两口子打架,老公公扒灰、儿媳妇不孝,偷鸡摸狗、赌博骂街、婚丧嫁娶吃喜面都得管。天天不分白天、不分黑夜,就连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也是除了贪心点、花心点,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一天凌晨,士祥起来准备熬糁汤,刚打开门就看见门扇子上用白纸条贴了个大大的“X”字,这在农村谁家有丧事门上才贴白纸条。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他们家族里本家户主没有丧事呀?呆了一会他才转过弯来,不知和谁结了仇,是别人用这种方法咒自己死呢?他气的哆嗦了一阵子,坐在板凳上吸了两袋烟,缓过劲来,见漆黑的夜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走动,便飞快的撕下白纸条填到锅底下当了引火纸。

要说这士祥肚量也真够大的,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天一放亮,滚烫的糁汤已熬到火候,香喷喷的还是能熏半条街。每天来的最早的不是德宝就是建国,他们拿了鸡蛋端着锅打了糁汤回去一家人吃。他俩吃完得早早的出车到嘉祥去拉石头,而家信、二柱子和四秃子来打汤的时候就稍微晚些。

士祥每当这时就会在门口歇一会,吸袋烟喘喘气,刚擦火点着,就看见宝善挎着粪篮子拄着粪铲子一瘸一拉的快步走过来。这宝善六十多岁年纪,腿有点瘸,经常天一昽明就到坡里去拾猪啊、狗啊、牛啊拉在生产路上的粪。士祥慢慢站起来,见宝善给他招手,便紧走几步过去。宝善见四下无人,还是扒在士祥的耳朵上小声的说:“士祥不好了,恁家的主坟叫人家给刨了!”

士祥的脸立马哏了下来,他吃惊的瞪大眼珠子看着宝善,嘴唇抖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宝善催促道:“还愣着干啥?快去看看呀!”士祥忙在鞋底上磕掉烟灰,带着围裙快步往坡里走去。他家的主坟在孟家洼的高岗处,当时分地的时候专门用好地给人家调换的,就是为了那几个高高的坟头和三棵郁郁葱葱的柳树不被平掉。士祥是个老思想,宁可少种二分地,也要保住这几座坟。

深秋的风在早晨有些阴冷,而他此时已毫无感觉。当他走进自家坟地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最后面那座高大的坟头已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高出地平面一大截的土台子。那是他老爷爷老奶奶的合葬墓,这回真是刨了祖坟了。士祥含泪看着眼前的一切,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的天空大声喊道:“老天爷啊!这是咋回事呀?”也许是情绪激动、伤心过度,他只觉得眼前发黑,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懵懵懂懂中好像看见爷爷奶奶拄着拐杖正指着他大骂不孝、逆子,父亲则拿了竹板子凶神恶煞的朝自己打来......

士祥吓得满头大汗,猛地睁开眼睛。好大一会儿他才转动眼珠,看见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还有吊针架子,这是在医院?他在问着自己。“醒了,醒了。”这是自己婆娘的声音。不错,婆娘眼眶里含着泪伸过头来:“他爹,你可醒了,两天了。吓死人了!”说着用毛巾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士祥看着婆娘有气无力的问道:“家里怎么样了?”婆娘站在床前柔声答道:“放心吧,坟又修好了,比以前堆的还高哩!派出所也去人了,正抓着人哩!”士祥没再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王顺义到镇里开会。正好遇见李所长,他说人已经抓住了。是冯家庙的冯三魁,这家伙是个计划外怀孕外逃户,已有四个闺女了,高低想要个男孩,就和计生办打起了游击战。计生办一气之下扒了他的房子,带头的就是士祥的儿媳妇“女张飞”。冯三魁在外面听说房子被这个女的带头给扒了,心想你叫我断子绝孙,我就刨恁家的祖坟,让你也成“绝户头”。所以才有了帖白纸、刨祖坟的事件。李所长向王顺义介绍完情况后递给他支烟抽上,又说道:“老王啊!镇领导对这件事也很重视,既要做好士祥同志的思想工作,也不能打击了他儿媳妇的工作热情。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你要多动动脑子啊!”

王顺义眨巴着眼皮想了一下:“李所长,要不别让士祥知道人已经抓住了。只要抓不到人就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事你们派出所得做好保密工作啊!”李所长笑笑:“你放心,我们绝对支持你的工作。”

开完会已到中午,王顺义买了一兜苹果来到医院。士祥精神好多了,见了王顺义拉着他的手问道:“怎么样,人抓住了吗?”王顺义摆摆手:“我到派出所去问了,不好办哪?”接着他故弄玄虚的小声说道:“小道消息,据说东北来了一伙人,专门盗扒老坟、专掘古墓。曲阜、三十里铺也出现了这样的案子。”王顺义把出事的地点说的远远的,以防士祥日后查证。接着他又绘声绘色的说:“现在市公安局已派了专案组,就是专门破这样的案子哩!”士祥欲哭无泪,悲切的说:“顺义啊,丢人哪!”王顺义忙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说啥话哩,咱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家,可那小偷小摸咱上那里防去?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在这里好好的养几天病,家里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俗话说“劝人劝不了心。”送走王顺义后,士祥心里还是猜思着这件事。他姑且相信刨祖坟的事是真的,是外来团伙为了求财干的,可那贴白纸条的事绝不可能也是他们干的吧?他想想自己老实巴交一辈子,虽不说是德高望重,但也是处世为人都叫人赞成的人啊!他把家里的人员排比了一遍,自己的婆娘不是那惹事的人,两个孩子也老实可靠。莫非是那个“半吊子”儿媳妇?听说她在计生办干的是凤毛炸翅的,一定得罪了很多人吧?士祥咬着牙只觉得心里气的难受,对着自己的婆娘吼道:“出院,回家。”

从医院出来,王顺义骑着他的老“泰山”心里嘀咕着,自己编的这个瞎话还算圆满,看士祥的表情他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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