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月光稀疏地洒了一地，伴着星星的光亮从外面努力地想透过厚实的窗棂照进昏暗的屋子里——即使它们的光亮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将屋子完全照亮的地步，但它们仍就固执到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哪怕掉落在布满尘埃的角落里变得黯无声息……
手上捧着那本书，我的鼻子有点儿酸酸的——《红色家书》，这哪里是什么家书啊，这分明就是一个有关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而兄弟姐妹相互失去的悲惨故事啊！
值得吗？
眼泪忍不住落到了书脊上，坚硬厚实的书脊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飘入鼻腔，向来多愁善感的我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同样的这个月光暗淡的夜晚里，在那牢狱铁索与栅栏的深处一个浑身鞭痕，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被粗大且带着荆棘的锁链捆负着，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但是他仍就坚持着咬牙保持一言不发，清冷灰暗的月光照在他的面颊上，沾染着鲜血的痂翳，清瘦脸庞没有任何一丝表情。
月光下，那少年走进了屋子里，就坐在我的身边，我捧着书，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值得吗？”我下意识地去问他。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昏黯的光芒都遮挡不住脸上的菜色，清瘦的双颊甚至带着一丝稚嫩。
“什么值得？”他笑了。笑得天真中带着一丝可爱。我原本以为他不会笑的，一个连死亡都不害怕的孩子笑起来居然是个天使的模样！
他仿佛也注意到了我在看他身上的鞭痕，皱了皱鼻子，眼珠一颤：“这个是挺疼的。”
“那干嘛还……”
“为了妈妈，为了姐姐，如果敌人前进一步她们就都没办法好好过日子了，还有邻居家的姐姐，我们约好……”
突然之间眼前的光影一淡，男孩不见了，还是那个位置，一个穿着干净的女生在了那里。
女孩很白，雪白的脖颈在月光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好看玉石，精致美丽的五官和身上淡淡的香味儿深深地吸引着我的视觉与嗅觉。
“你好啊。”女孩笑起来像是个精灵，眼底都荡漾起微微的秋波的痕迹。
我很难把她和鲜血，酷刑，牺牲，甚至死亡这些词语联系起来，她应该生活在童话里才对。
“咯咯咯~”
谁知道这个想法和她一说却引来了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在夜晚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得空灵。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知道不？”
都不等我问，她就像个精灵一样凑到我的面前，时而呵气如兰，时而严肃正色，“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那为什么不跑呢？”我问。
“跑？”她笑着反问，紧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一只绵羊在老虎堆里跑到哪里都会被吃掉，而且每天都要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如创造一个没有老虎的环境，绵羊就可以自由地奔跑在柔软的草地上。”
我看着那张好看得如同白玉的面颊渐渐地消失在月光下，心里小声地说着：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英勇无畏，弱小又无比强大，而且从来不畏惧死亡。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我如是想着。
“不对。”有人轻轻地叹息着。靠在窗户边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儒雅的气质让人敬重，他摇着头，“你的理解不全部对，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呢？即使不怕死又怎么舍得丢下自己的妻子儿女？”
“先不说值不值得，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就像这地上的月光。”中年男人指了指不知何时明亮起来了的月光，看着我，温和地笑笑，“我们这群人是被时代选择的，而在屈辱的活着与高傲的死去之间，我们选择了后者，并是不怕死，而是我们知道，如果没有人去高傲地死，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的国家就要永远屈辱的活着啊！”
“你们做到了，谢谢！”我看着他，掉了两行泪。
“是的，我们做到了，像给你们的家书里写的一样。”他笑着，看着我，流着开心的泪，“做到了。”
梦醒了，一梦南柯，手里的书脊上是淡淡的泪痕，血腥的气息变成了淡淡的清香。
笔尖一动，在那扉页上留下一行小楷：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英勇无畏，弱小又无比强大，他们绝不向自己不认同的邪恶妥协，哪怕选择死亡，他们也不愿意认输，因为他们知道，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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