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尔沁大草原。
在北海之湄。
你看,匈奴的太阳,
正从羊背上升起。
紫色的羊群悠闲地嚼着嫩草,
趟过苜蓿、马兰和沙坡,
一直走到最蓝的天边。
牧羊人苏武。
这时,厚重的云团已渐渐飘远,
而你的衣襟上早已浸透了他乡的膻腥。
生动的羊群,
你无疑是最古老的一只,
最固执的一只。
干燥的游牧部落的风,
不停地抽打着你孤单的脊背,
在你的颈椎神经上,
演奏出古筝和胡笳的韵律,
以及沙场上兵戈的金属声响。
然而,你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牧羊人苏武。
你肯定不喜欢猎猎作响的鞭子,是吧?
你也许永远也不善于掌握以暴力的形式,
驱逐这些温柔敦厚的食草动物。
你的手中还握着那一杆受尽屈辱的使节,
和另一杆隐形的、无法折叠的尊严,是吧?
你混迹于善良的羊群中,
与头羊一起,
重温着优美动听的家乡方言,
教羊羔们唱上一段故国的民间歌谣。
或许,你索性踮起足尖,
站在高丘之巅,眺望南方苍茫的天空。
牧羊人苏武。
这是在科尔沁,或者北海以西。
这是在匈奴的大草原上。
大片大片的荒凉和大片大片的野花,
衬托着你卑微的足印,
你的头颅却在羊群之上,独自高昂。
你穿着破旧的衫子,
它不再是华贵的官服。
你仍可以用它抵御寒气,
抵挡异邦首领和美女的诱惑与歧视。
隔着这样的衫子,野性的匈奴的太阳,
仍使你风雅的皮肤变得又粗又黑。
现在,牧羊人苏武,
你暂时离开了你的羊群,
你又要在草甸上独自静坐了。
牧羊人苏武闭上眼睛,
他把亲爱的祖国从很深很深的心底掏了出来,
捧在手上,像一只神盒。
他让自己做着梦,
幸福地走了进去。
他流着滚烫灼人的泪滴,
为黑暗的祖国点燃灯火,
然后,一只坐到天亮。
牧羊人苏武蓬头垢面。
但谁也不敢否认,
他此时的身份,
仍和从前一样高贵。
甚至更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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