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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歌女

(1)

2006年开春,福建南平316国道上。

经过一天的劳累,我终于完工,想赶在天黑前返回南平市内。到候车站点,太阳已匆匆西下。我看到站点上只一长发单薄的女孩孤零零地等着车……

千等万盼中,班车终于到来。女孩与我先后上了车。在售票员售票时,女孩祈求地说她忘了带钱,能否通融一下到南平下车后再给,语音清澈而温润。售票员却绝不答应,要求女孩就地下车。在女孩一而再地恳求中,我终于在一车人的观望里对售票员说我替她买票吧!在女孩不停的道谢中,我微笑着示意她坐下,别在意这些。

下车后,女孩坚持要我陪她去刷卡取钱还我。我只好依了她……

那晚,我还让她请我吃了碗猪肚汤面。

那晚,从始至终,我没留意她一眼。

(2)

2006年清明节前夜,福建南平延寿楼红舫。

我陪几个哥们儿在红舫小闲,品茶尽兴。当时不知谁出的主意,便让红舫的服务生去请古筝,一附风雅。

没多久,一女孩在两名服务生的陪同下敲门进来,架上筝,调好弦,向我们略略施礼,落落大方。当她的目光看到我时,流露出一丝欣喜,见我无意与她打招呼,便低下头去,先自个儿弹了一曲民间小令。在哥们儿人五人六的喝彩声中,她起身道了声谢,并再次将目光投向我,询问下一曲该弹什么。我对她笑了笑,说随意吧!俺可是琴弦的外行,啥也不懂。她冲我扬了扬嘴角,却最终无语,信手再弹起了一曲……曲声幽怨而缠绵……

孤馆寒窗风更雨,欲语语还休;

昨夜春暖今日秋,知己独难求。

四海为家家万里,天涯荡孤舟;

昨夜春潮今日收,谁伴我,沉与浮?

连夜风声连夜雨,佳梦早惊休。

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

风雨催花花何苦,落红去难留;

春暮凄凄似残秋,说不尽,许多愁。

张弦难诉相思意,咫尺似鸿沟。

花自飘零水自流,断肠人倚楼。

夜夜明月今何在,不把桂影投。

关关雎鸠恨悠悠,一般苦,两样愁。

我强制止哥们儿的粗鲁打扰,一直在女孩汨汩流淌的曲调中随声附吟。

一曲终了,余音犹绕,如泣如诉。我不由大赞说:你弹得太棒了!好一曲《难诉相思》!

女孩的眼直视着我,又大又亮:浊浊尘世,你即识此曲,也必定是个识情惜义的情义好男儿!

那晚,女孩一直在用眼睛和我说话,神情热烈而真挚。

那晚,我终于记起了面前弹筝的女孩就是上次班车上的女孩。明眸、皓齿、修长靓美。

那晚,我知道了她叫秦燕。

(3)

工作之余,游玩于南平山山水水。

和秦燕的相遇也越来越多。直至成了无所不聊、畅所欲言的好友。

九峰山的凉亭、石溪的索桥、黄华山的庙殿,到处都留下了我和她嬉闹过的行迹。

直到那年阴历五月十五的晚上,我和她都多贪了些酒,在不胜酒力的情况下,我送她回她的红舫,并邀请了她为我单独弹筝几曲,在品茶中缓解酒力。

那晚,她一扫平时的羞怯,盛开的红颜更显得妩媚动人、活力无限,也第一次曝露出女孩的天性,敏感而细腻、温柔而多情。

那晚,我和她仿周邦彦的词共作了首《留君驻·月夜》:

春风呵暖,皎光凝肌,纤手削脆梨。

红舫初温,倩影依依,相偎坐调筝。

窃声问:向谁问宿?舫外已三更。

夜浓风媚,不如休去,街上少人行。

……

那晚,我才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倾心与爱慕,也正是在那晚,我开始了自律性的逃避……

(4)

2006年阴历八月初九,南平闽北大桥上。

吟日:

筝女有情郎无意,泪痕轻缀。

离绪哽喉,阕阕旧曲添新泣:

昨日诗词共赏析,知音恨迟迟

只可惜,今夜对景最匆匆。

相逢徒遗恨,一厢憔悴。

别虹桥、盼君留驻。

灯火阑珊处,怅君去……

思栈酒,

君已在、寂月云波里。

那晚的夜空群星灿烂,一辆辆车在我和她面前一晃而过。

我们呆立于闽北大桥上,看桥上的霓虹闪烁成一曲曲离歌。

我能把握住自己的分寸,却把捏不住秦燕如火的激情。男女在一起,就注定要擦出火花么?她哀怨的眼眸告诉我:她已把持不了自己,无法从恋我的错爱中挣脱。我知道,我的多情让她万劫不复,我的绝情让她肝肠寸断!我给了一个纯情的女孩最大的伤害!

那晚的星星划不落我的自责与愧疚,如恒星般闪烁在昨夜的天河。

那晚桥上的车水马龙流不尽你的依恋与忧伤,如霓虹般在记忆的脑海闪亮。

那晚的我,一去不回头。

(5)

2006年。阴历冬月二十九,南平延寿楼红舫因无人再能弹出一手好筝,关门停业。

我到延寿楼,登上红舫时,已人去舫空。物已非昨物,人已非昨人。

当我询问了秦燕的行踪时,坐台生递给了我一封信。我拆开来一看,是秦燕的一曲《诉衷肠》:

一襟苦恋诉君知,

望穿花开花落。

大雁啾啾,已是暮秋时候。

仍把思愁深诉。

敲窗冷雨,乱点坠心头。

纤指划窗,窗泪成行。

为君思量竟如许!

对镜妆泪如洗,

叹娇颜恹懒,难展余欢。

呆容惊楚,寥影阅世,

瘦得残月几度?

浓情更苦,

痛弦泣琵琶,滴落冰潭。

梦归处、灯火阑珊。

幻君潇洒,柔情万千模样。

这可是她对我最后苍凉的道别与祝福呀…我看完信后,满目凄楚。并对她的未来充满了牵挂,过后,曾附古风一首,以寄心念。

附日:

单衣纵酒,怅客里光阴虚掷。

此时佳人何在?一别无萍迹。

夜望风月,独泊南平西芹。

金钱尘世遗香泽。

多情更谁疼惜?

看蜂媒蝶使,乱飞柳絮。

若汝莲出污泥,一枝独秀,当誓出浊流。

怕只怕:飘零处,堕入风尘。

怜只怜:潮汐里,相思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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