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文/微涩
这世界其实很美好,我希望你能迎着风奔跑。
还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每当我某次考试得了满分,就会把奖状拿在手里,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家,又大摇大摆地上楼。刚上台阶,便冲着楼上喊:“妈,我回来了!”然后“哐啷”一声,嚣张地把门推开。
每每此时,各邻居就知道楼上的大女儿又考了满分。妈妈总是笑着说:“好,知道了,妈妈给你炸鸡腿去。”因此,每次满分,我都能吃到两个炸鸡腿。
二年级的某一天,我一如既往地挥着奖状,“耀武扬威”地喊着:“妈,你又要给我炸鸡腿了!”上楼一看,居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他们都把目光汇聚在我身上。我顿觉不好意思,霞云沿着耳根爬向脖颈,从此也没有了大肆炫耀的习惯。
我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这是小希,以后就是你的新朋友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前几天传说中的“新邻居”,就是他们了。
其实,当天我的心情并不太好,因为我妈让我分一个炸鸡腿给小希。于是,我愤愤地咬着鸡腿,小声地嘟囔:“小希,你欠我一个鸡腿啊!”
他愣了愣,看看手里刚咬了一口的鸡腿,眨了眨眼睛,傻里傻气地回答:“那等我攒够了零花钱再还你,还你两个。”我看着比我低一年级的小希,噗嗤一声就笑了:“我逗你的啦!”
我和小希在一个学校,自然很快就混熟了,他却一直在纠结对我的称呼。
几天后,我和他一起回家,路上,他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摆:“我妈总是叫你湘湘宝贝,我又不好意思这样叫你,可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回家路上,我们为这个问题惆怅了很久,以至于我把考了满分找我妈要炸鸡腿的事情都忘了。
几个星期后的周末,我刚起床,他便敲了敲门:“湘湘姐姐,快出来,今天吃面,中午我们去吃麻辣烫。”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怕打搅了我的梦,我迷迷糊糊地出了门,然而,想了很久也没搞清楚“湘湘姐姐”是谁。最后,当我云里雾里地吸溜着面时,突然一拍着脑门:哎呀,不就是我嘛。
那一天中午,当我们吃麻辣烫吃到一半时,他毫无征兆地跑了出去,又在门口急匆匆地对我打手势示意我出去。到了门外,我睁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不满道:“你干什么呀!”
他也不辩解,只是眨了眨他那标志性的小黑豆,接着从小包里拿出两个袋子,上面印着“KFC”,一个鼓一点,一个瘪一点,他把那个鼓鼓的袋子递给我:“湘湘姐姐,快吃呀,还是热的呢!”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个鸡腿。
我知道我怪罪他了,又不好意思起来,一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愣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你的少一些?”“唔,因为我的钱不够了。”他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话。
我不说话了,擤了擤鼻子,看看袋子,捏出一个鸡腿,放进他的袋子里,他死活不肯吃,愣塞到他嘴里:“本来就是跟你开玩笑的,谁知道你还当真了。”
小希的父亲出了车祸,从那以后,我再也记不清小希的笑容。
“阿湘,外面有人找,一个男孩。”笔一顿,抬头看见他戏谑的目光,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理他。
“快去啊,那孩子都哭了。”他突然急起来。我突然想到了小希,不小心把笔抖到了地上,跑出去了。
我把他带去了花坛。可是,他不说话,一直哭。我烦了,吼了他一句:“你个大男人哭什么,烦不烦啊你!”他还是趴在我腿上,看着他低头不见脸的样子,我觉得我大概又做错了,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我把他带回了家,趁着他睡过去的功夫向班主任请了假,又打给了妈妈小声地询问了小希的情况。我这才知道,小希没了爸爸。我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我挂掉电话时,手一直在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离我们这么近。那天的星星很暗,暗得发黑,就像死神的魔爪,一点点的靠近。小希嘶哑着嗓子,说他爸爸不要他了,他问我很多遍为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看过的,那么多的鸡汤文,此时都成了一张白纸。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我想说,小希,阿叔不是不要你了,他只是在等你变强大,你做到了,他就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五年级了,这样的谎话骗得了我,骗不了他。
我想说,小希,你知道吗,阿叔他已经变成了最亮的星星,你要是想他了,就抬头看看夜空好了。可是我也知道,他不想要星星,只想要父亲。
我闭上眼,突然想起小希在学校里骄傲地对着他们班同学说“我家湘湘姐姐上六年级了,她还经常考满分呢”时的傻样,正巧被路过的我撞见。我笑了笑。多好啊,那时的他,眼里,有星光。
我还记得,小希总是在我给他辅导功课时他总是问我各种奇葩的问题,这时,我一定停下来,编织各种美丽的神话。他说,我每天都要听完你的故事才睡觉。多好啊,他的小脑袋里装着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我想起他总是拒绝他朋友的邀约,兴冲冲地拉着我去和喝咖啡。我们两个家伙把攒了好久的钱一凑,两杯卡布奇诺,一块慕斯蛋糕,一人一半,这就是两个孩子的一天。或是在夏天,买一个奶盒,一人一个木勺挖着吃,然后比比谁的拼图拼的更快。多美好啊,那童年的时光。
后来我们搬家了,小希家也搬走了。只是我们仍然相互串门。偶尔路过,便带个小礼物,贴上一张便利贴,画上标志性的笑脸,告诉他我们友谊长存。
有时候他来我们家,我便猜测他长高了多少,虽然每次都没有猜中,他仍然嘴甜地地对我说:“湘湘姐姐,下次我就长到你说的这么高了啊。”他偶尔也会笑笑,只是笑得越来越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小希啊,他长大了。
我们都只追过一部漫画,同一部,是一个月更新一本的那种。自搬家之后,每到漫画售卖那天,总会买上两本,捎给对方一本。若是有时候两个人都买了,就把多余的那两本捐给图书室。
小希的玩性还是没有变过,每当他来我们家,不论我在干什么,他总要缠着我闹上几个小时。只是,他再也没有玩过捉迷藏,当我离他太远时,他也会不高兴。我问起时,他说:“阿湘,我怕我找不到你,你就离开我了。”他不是喊的“湘湘姐姐”。
再后来,他说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于是,那天我最后陪他去了一次咖啡厅。前台的老爷爷问我们是不是按老习惯,我说,卡布奇诺和慕斯蛋糕都要两份。
他问我为什么慕斯蛋糕不是两人一份了,我说,这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这里了,现在老子有钱了,怎么说也不能委屈你啊!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每次一激动就忍不住自称“老子”,本来以为他习惯了。结果这次,他很认真地跟我说“阿湘,爆粗口不好,要改。”
蛋糕吃完,我们就沉默了,直到离开,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没有去送他,这是他要求的。他说,他会忍不住把我掳走。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过一个电话,也没有过一条短信。当我再听到小希的消息时,我上初二了。
我听说,小希在那个城市,过得很不好,因为不通方言,小希所有的功课基本只能靠自学。而其他同学,也并没有谁会帮他,偶尔,他们在背地里议论小希的父亲。小希虽听不大懂,却也明白他们是在说他。
你说,小希是不是很难过啊。他父亲是上门女婿,因此小希随他妈妈姓。当小希的妈妈带着他回他奶奶家时,小希的奶奶因为他是外姓不承认他。他该是,很难过的吧。
妈妈说,小希不知怎么就得了抑郁症,小希妈妈带他跑了很多心理医院也没有好转。当时,他们班有个抑郁的女生拉着他去跳楼。等消息传到教导主任时,小希已经站在楼顶,却不想女孩突然推他,侥幸他因为贫血已经晕过去了,没有造成危险。
妈妈把消息告诉我时,我真是又心疼又气恼。真想跑到他面前扇他几巴掌问问他是不是还清醒。我猛地发现,那个对未来充满热爱的小希,早就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小希的声音,他说:“阿湘,楼顶的花,开得真失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因为楼顶的花,早在十一岁,就枯萎了。
据说,他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挨了处分,那个女孩竟相安无事。小希妈妈甚至动用了家法,也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他说,没什么好委屈的,我不想惹下太多麻烦,毕竟我还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你说,这样的男孩,傻不傻?
初三开学前后,他来找我,他穿着灰色大衣,从裤子到鞋子,全部都是黑的。甚至连他的眼睛,也充满着阴凉。他勉强一笑,说这样穿起来会比较时尚,我知道,他既不是在装深沉,也不是在讲打扮,而是因为,那天是阿叔逝世,第三年。
成长的路上,谁没有一些故事,那么艰苦,那么辛酸。可是你看,都过来了 不是吗?
“来日方长,对自己更好,来日方长,对自己微笑,追逐与想要,我已经上瘾戒不掉……”
“我们不要慌张,谁没有为梦想受过伤,毕竟来日方长,毕竟来日方长……”
喂,小希,你说。楼顶的花,会朝着阳光开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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