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后再也不会熬着眼里的泪乱跑了 ”
小巷的尽头有花海,很漂亮的。春夏之交的时候,春天的花还没有全谢,开得迟的还在盛放。夏天的花刚刚开始开。人跑过去,高的、矮的,大的、小的花全部会扬起来,落得人一头一身。
顾三生在这个时候遇上的陈伽默。
顾三生是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就在花海那边的半山腰上。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凶,看管人也很无奈,资金不够,要吃的饱就要靠抢。三生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年,可三生还是太小了,她是整个孤儿院里最小的那个,她才四岁。
今天三生真的饿惨了,她已经差不多有两天没吃过饭了。今天同学们又在抢饭吃,三生熬着眼里的泪在孤儿院里面乱跑,不小心却跑了出来。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直接从小山坡上滚了下来,跌坐在花海里,满心迷茫。
“花……花,好看的……花……”顾三生看见有蝴蝶飞过去,她很迷茫,动了动腿,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啊!啊,啊啊!”
“咦?哥,这里有个小朋友!但是他在哭。”一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手里捧着一大束花,站在了狼狈的三生面前说,“小弟弟,不能哭哦。你是男孩子,要勇敢啦!”
“小雅你是真傻,别人都摔伤了你没有看见吗?你摔去了你不哭?昨天你还哭着不肯从地上起来!”陈伽默板着脸故作严肃在花后出现,“小弟弟你站得起来吗?”
“女,女孩儿。”顾三生擦了擦眼泪,“嗯。”
“哦,小妹妹。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爸爸妈妈呢?”陈伽默蹲下来皱着眉看着顾三生的腿,“你好像流血了。”
“啊?”顾三生也跟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半晌才懵懂的说了一句,“红的……没有,爸爸妈妈,没有。”
“你从孤儿院里跑出来了?”陈伽默抬起头,就算总是被别人夸神童神童的,那也才七岁,压根儿想不到在这样偏僻乡下的孤儿院是什么个情况,“照顾你的阿姨会担心的,不要乱跑。我带你回去。”
顾三生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饿。”又想了想,说:“冷。”
“嗯?”陈伽默疑惑,“你还不识字吗?”
顾三生没听懂,只是又说了:“饿。”
想了一会儿,陈伽默觉得腿麻了,站起来笑笑:“小雅,我们带她去吃东西吧。你还有多少钱?”
就这样,顾三生吃了这么多年来最好吃的一碗面,也是吃得最饱的一次。
顾三生开始当一个流浪儿。
后来,陈伽默在后面的墙角给三生搭了个小屋子,徐知雅每天午饭都给三生或多或少拿来饭吃。
后来,陈伽默搬家了。
后来,顾三生消失在小镇里。
那一年,顾三生七岁,陈伽默九岁。
生生隔了十年,顾三生又看见了陈伽默。
那是冬天了,顾三生绕着学校操场晨跑,恰好路过了篮球场,里面的吵闹声让三生不爽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三生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陈伽默……”三生默默地嘀咕。
顾三生戳在了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陈伽默。估计是眼光实在太过锋利,陈伽默打完小半场后直接走了过来,笑着问:“同学,你是要学打篮球吗?”
“没认出来。”顾三生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陈伽默愣了愣。
“认错了。”顾三生把水递给陈伽默,“对不起,添麻烦了。谢谢。”
“呃,没事儿。我是学生会长,应该的。”陈伽默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地目送顾三生离开。
顾三生转身的一个瞬间眼泪直接砸在了校服上,却是笑了起来:“找到了。”
顾三生直接就转到了陈伽默的班级,也再次看见了徐知雅。三生笑着在讲台上说了句:“我叫顾三生,比各位学长学姐小两岁。很高兴遇见你们。”陈伽默,徐知雅。很高兴,遇见你们。
然后陈伽默和徐知雅莫名的发现自己活少了很多。像什么值日,收作业,全校发那些“传单”自从顾三生来了以后几乎没干过。而全校也几乎习惯了顾三生总是出现在陈伽默兄妹两个附近。
“三生。”
“嗯?”猝不及防陈伽默转过身,三生踉跄了一下才停住脚步。
徐知雅叹了口气:“三生你对我们太好了。有点让哥哥困扰。不过我觉得很好呀,我就能总是和你待在一起玩儿了,一起吃饭上学做值日。哥哥总是比较嫌弃我看着独立实在粘的不行,你来了我就可以不要哥哥啦。”
“可是三生你给我们做的太多了。有些人,把你传得……”徐知雅皱了皱眉,一脸嫌弃,“我都想去骂他们了!”
三生笑了:“没事儿,小雅姐。我喜欢陈伽默。我是很喜欢陈伽默的呀。”
“顾三生,我是想和你做情侣。知雅知道。而你虽然一直说着喜欢,但好像……一直在报恩?”陈伽默揉了揉三生的脑袋,“小雅见证啊。顾三生,我爱你,做我女朋友?”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我现在是不管了,就当做,是深爱吧。陈伽默暗暗的想着。
顾三生想也不想“哦”了一声:“还是不吃早饭。你就算是我男朋友,也不能管我吃早饭。”
徐知雅很不厚道的笑了:“哥,对三生好一点啊。我还是要粘着三生的。”
陈伽默无奈的笑着,只觉得把徐知雅带过来表白这件事简直是有辱他的智商。
顾三生依然那样,直直的戳在自己的思维里,眼里只有这两兄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发生了改变。
“默,小雅不和我们一起回去?”顾三生收拾着书包,“小雅这是恋爱了?”
“估计是你太宠我了,小丫头受不了刺激。”陈伽默没心没肺的笑着,“你基本整天眼珠子不跟着老师就跟着我了。”
“啊……”顾三生迷惑了一下,“我好像是喜欢只看你一个人。”
“我不想去竞赛。”顾三生犹豫着开了口,“我会有一个星期看不见你。哦,还有小雅。”
陈伽默忽然笑得停都停不下来:“三生哈哈哈哈,三生等哈哈哈啊到大学毕业了我们就去领证哈哈哈哈哈——”
顾三生戳在原地,不理解bf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操心劳力地说:“智障,回家了。”
平淡的过了高考,顾三生像往常一样回了家:“ 妈,我回来了。妈?”
这个母亲不是三生亲生母亲。当初三生跑出了小镇去找陈伽默兄妹的时候恰好被顾澧的车刮到了在地上。那时候顾澧公司濒临破产,又发现这个小孩也姓顾,不自觉有些同情就带回家照顾了几天。而公司慢慢好了起来,顾澧也就把三生留下了。三生是真的把顾澧当做生母对待
“今天不是说不出去玩吗……”顾三生推开书房门,愣了一下。顾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妈?”三生伸出手,“去床上睡,您身体不好会……”着凉的。顾三生愣愣的把手就这么放在顾澧的手上。顾澧手冰得人发凉,三生嘴唇翁动了一下,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妈,去床上睡。会着凉的。着凉了怎么办啊,妈。”
顾三生抬起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去,一大颗眼泪,砸在了肩上:“妈,通知书,还没到啊……”
17年6月9日,19:23,顾澧,确认死亡。
没有惊动任何人,三生悄悄地办理着丧事,陈伽默、徐知雅不知道,公司运行一切正常。自从三年前顾澧身体不太好开始,三生就已经开始着手公司的事务,少了一个顾澧,好像也没什么。
就是三生失去了妈妈。
录取通知书是陈伽默送来的,陈伽默还送来了一个消息:“三生,我要出国了。你……别等我。”
“……”顾三生接过通知书,顿了很久很久,轻轻地“嗯”了一声,“保重。”
“进屋吧。三生。我……我下午就走了。那个,阿姨的身体……我找好医生了已经……”
“回家。”三生忽然开了口,“回家。”
陈伽默狠狠地抱了一下顾三生,颤抖着说:“别等了,不等了,三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三生抱,默默不走好不好?三生微微张着手臂,看着陈伽默仓皇的坐上车,满脸迷茫,就像当初刚刚见到蝴蝶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呢,但是很漂亮;就像当初刚刚见到陈伽默一样,不认识啊,但是很喜欢。
“陈伽默,我喜欢你。”
“陈伽默,我本来有妈妈,有你。”
“陈伽默,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顾三生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膝盖,整个人都在颤栗。
“陈伽默,我还找得到你吗?”
21年6月9日,7:30,一场盛大婚礼在q国a市举行。陈氏集团太子,江水集团小公主,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在全世界人民的见证下——
“陈氏集团太子陈伽默与江水集团联姻啦!”
“陈氏集团有在国内壮大的意愿”
“市场股势分析,陈氏集团……”
“江水集团林嘉一”
……
大三结束了,顾三生因为特殊情况,直接住学校了,准备过了回家高峰再回一趟以前的小镇,看一下孤儿院还在不在,还在就资助一下。
“三生三生三生,这不是我们高中那个帅帅的学生会主席呢吗!”三生正迷糊着再睡一会儿,却被江水梦给生生吵醒了。
“嗯?我还困……”
“三三,这好歹是你初恋结婚了诶!真是早啊。”江水梦捧着手机,“你看吧,我早说了,灰姑娘都是童话故事,唉……陈伽默是大少爷,我们这样的平民高攀不起啊……诶,新开的甜品店好吃,我们……”
顾三生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已经听不太清江水梦在叨叨什么了,她很想张开嘴笑着聊天,但发声都已经是困难。顾三生忽然抖了一下,用力的咳了几声,说话却死活出不了声。
晚上降温迅速,上吐下泻的顾三生重感冒了。晚上高烧,把江水梦吓了个半死,好像连送医院都要来不及。就这么一折腾,三生江水梦干脆住在了医院。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要是我没有在学校里!!!!”江水梦翻了个白眼,“可是今天我就要回去了——我留下……”
“你回去吧。”顾三生的目光好像汇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天我要去个地方。”
“三生……”江水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看不懂唇语啊,您能好好大声讲话不?”
顾三生眼里的聚焦骤然转移到了江水梦的脸上,看了半晌,三生笑了,无声地笑了好久。
江水梦顿时担心地皱起了眉:“三生……”
三生笑着摇摇头,招了招手让江水梦回家去吧。自己慢慢的下了床。
江水梦站在一旁,担心得直皱眉,几次伸手去扶都被三生挡下了。三生冰凉的手指触在江水梦的肩上,冰的江水梦一个激灵。三生拿着手机慢慢的打着字,然后举起来给江水梦看:
我要回家了。老家太远了,我昨天就定好的票。不回家,老人家会担心。
江水梦举棋不定好一会儿,说:“那行吧,我送你去车站。”
太久没有回过小镇,三生看着被修葺一新的街道淡淡的叹了口气。
“老板,新鲜的荔枝来两斤。呃,这里的孤儿院现在……”
“小姑娘你是问学才孤儿院吧?”
“啊,不是。是蓝天福利院。”
“你是本地人啊?蓝天福利院都知道……早拆了,那边现在是别墅区呢!福利院原址五六年前就是旅游景点了。这变化大的,你还认得到家吧?我跟你说啊……”
哪里是家呢?
顾三生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慢慢地剥着荔枝吃,甜腻的水果汁从指缝间流下,滴到了地上。
也不就是过了十四年。
顾三生也就认识了陈伽默十七年。
两个人分手也就四年,陈伽默有了自己家庭。
当初我难过的休了一年学。三生这么想着,现在过去四年了。
“可是陈伽默,我还是好委屈啊……”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了喜欢呀……“
“可是你还是把我留下了。”
“顾三生,是你藏得太深还是我太迟钝?我没有从你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喜欢啊!”
这是陈伽默顾三生第一次吵架的时候,陈伽默被气的狠了被逼出来的。
然后顾三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爱你。”
怎么办更气了!陈伽默指尖抽搐了几下,直接摔门而走。
顾三生直直地戳在原地,不知所措。被抛弃的恐惧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脏,两眼一黑,干脆利落的发起了高烧。
等到陈伽默回来的时候,三生已经人事不知。
自那以后,陈伽默从来没因为各种负面情绪离开或者是不告而别。
直到分手那一天。
顾三生没有发烧。她就看着陈伽默还在家里。
三生烧两人份的饭,切两人份的水果,耳机只戴一只耳朵。灯一直开着,窗帘布就这么拉着。
这样,陈伽默就一直没有离开了,一直没有。
三生走到了街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大广场,有很多运动器材还有秋千。有小孩,有大人,还有狗。
就是没有花。
也没有陈伽默站在那里,说:“小雅,我们带她去吃东西吧。你还有多少钱?”
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顾三生熬着泪笑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熬着泪乱跑了,遇到一个你,就已经够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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