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电销那会儿，是在一个叫做互联网小镇的地方。
这地方临湖而建，每天早上上班时，都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曲曲折折的小路。这段小路两边都是假山，自下而上，盘盘旋旋，好似深山密林一般。每次经过时，我总有一种入山求道的感觉。
我在这里大约待了半年时间，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拨打电话。
刚到这里时，我们先要参加培训，大约要进行一个星期，话术通关之后就直接上线。
其实这个外呼中心只是刚刚组建，讲师都是由后来的团队长来担任。
我当时只管听课做笔记，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人给我留有什么印象。
不过，有一个长得圆圆胖胖的讲师，倒是让我印象深刻。
这个人其貌不扬，看起来有三四十岁。其实后来才知道，这个讲师只有二十八岁。
他叫王大雷，之前在北京上班。据他自己说，他的能力并不强，只是因为坚持，所以才熬到这个位子。后来他做了我们的团队长，常常跟我们说：“坚持就是胜利，不要说自己不行。只要你肯坚持，就是熬，你也能熬出头来。”
我们那会儿总共有二十来个团队，每个团队大约都有二十人。每天不管哪个团队成交了一单，这个团队里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打手拍。既是给自己鼓励，也是在和别的团队较劲。
对于还没有签单的人来说，这种声音只会让人心烦意乱。
也许所有的销售团队都是一种模式，团队里的人明明是在单打独斗，却偏偏要强调集体的力量。分明是没有人能长期做销售，却偏偏用少数人的成功标准作为多数人努力的方向。做得好就是自己努力了，做不好就一定是自己不努力。可是所有的销售团队总是在不断地做增员，总是在不停地淘汰，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各个团队的团队长。
也许销售行业是一个很令人压抑的行业，所以每天中午吃过饭，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做游戏。与其说是做游戏，毋宁说是恶作剧。我在其他地方也接触过这种所谓的游戏，诸如“大冒险”、“真心话”之类。
老实说，这些游戏只会让人反感。其实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做这种游戏的，只是因为某些“领导”一厢情愿的想法，所以多数人还是会去随大流的。如果不参加就是不合群，就会被做“思想工作”。
我当时还很年轻，社会阅历极少。只知道我行我素，还不懂得人际交往的规则。所以对于这些活动，从来都是很抵触。好在王大雷对我很容忍，有人说，那是因为我们队长的情商比较高，所以才没有跟你计较。
不过王大雷倒很喜欢跟我聊天，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讲真话。
有一次，我写了一首藏头诗发给了他：
此琴奉与知音人，
地老天荒不变心。
不愿嫁与金龟婿，
愿与郎君做相亲。
长亭一别春寂寂，
留得相思化碧云。
我故意告诉他这是一首情诗，他问我是给谁写的呀？我说这首诗藏有玄机，你仔细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给我回复：看明白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后来王大雷升任了区部经理，我们还是经常一块聊天。有一次我们一块吃饭，聊到有的团队因为减员而维持不住的状况。
他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该走的早晚要走。”
我说：“这句话倒不如说是‘铁打的领导，流水的坐席’，宿舍离单位太远，并且周边没有车站，吃饭坐车都不方便。每天上班都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车站，那些业绩不好的人为什么还要留下？”
他说：“这些问题以后一定会解决，以后我们就搬到一个新环境去上班了。我都计划好了，到时候在区部放上冰箱，冷饮瓜果都准备好。天热的时候谁想吃谁就自己去拿。”
我说：“当时你做坐席的时候，业绩怎么样？”
他说：“我的业绩也不好，不过我能坚持。当时算上我总共有七个人，我熬走了六个，所以机会就落到了我身上。因为领导找不到人了，所以只能让我来干。我在北京上班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尤其是在冬天，寒风刺骨，手都冻得发紫。当时我对象也跟我一起，有时候她都冻得哭，我说你哭也没用呀，该干还是得干。哭完之后还是一样去上班。相比北京团队，咱们这里已经很轻松了。北京那地方，哪天不是在加班加点？咱们这里只是提倡加班，并没有强制，对不对？”
我说：“我觉得你很有心计。”
他笑了笑，说:“你没看吗？每天我都来得特别早，就是给领导看的。还有每天早上四点半我都关注着微信群，因为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一条消息，如果你第一时间回复，领导一定非常满意。以后有什么事情，他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上次你拖地的时候，胡振要替你拖，你没让他干，也是为了让领导看吧？”
“是这样。你看我每天都来这么早，为什么早不拖晚不拖，偏偏就在那个点拖？”
“明白了，你现在升任区部经理也是因为你会察言观色吧？”
“这个说起来好像显得人很阴险，不过在社会上你就得这样。这就是情商。”
“情商？我觉得说是世故更好。现代人不愿意被人说成世故，于是就造了一个新名词，叫做‘情商’。所谓情商高就是工于世故，情商低就是不通世故。”
“这么说也行，不过为人处世还是要圆滑一些。锋芒毕露只会让自己吃亏，在社会上应该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好像只能认同他的观点，而不能说有什么不对。
“你可能一直就被人保护，所以还不知道社会的凶险。以后碰了壁就理解了。”他笑着说。
我在离职的前三个月内，比以往更加努力。倒不是为了转正，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当我提出离职时，别人都感到很意外。
看的出来，王大雷对我的离开感到很惋惜。但是人各有志，与其像一只小鸟关在笼子里面求食，倒不如饿着肚子自在地翱翔。
我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和他联系。看他的微信，也是一直在发布招聘信息。他那里应该搬到了一个新环境，他的团队也应该比先前更大。
其实人在哪里生活都是有苦有乐，这只在各人的志向罢了。但愿王经理能过得更好。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56577.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