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瞬间，让我至今难忘。 ”
01.
汽车停靠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地下起了细雨。
那时的他，正盘坐在银行卷闸门的一片屋檐下。雨水斜倾，打湿了他的瓷盆与被褥，搅扰了他的凝视与安详。
我看了看表，13点15分，离客户约见还有一段时间。我早已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一旦被拒，我就立马递交辞职申请。要知道，近两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谈成一单。
为了避雨，我来到了银行门口，点燃了一根烟。冷风毫无防备地向衣襟里猛钻，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小伙子，能帮帮忙吗？"他对我说。
我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是你在跟我说话吧？我现在的工资勉强养活自己，挣扎在"月光"的边缘。"我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他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双腿紧盘。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买来一碟下酒菜，什么菜都可以，我这里有买菜钱。"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缝制的口袋，里面积攒了不少一角五角的硬币。
"只需要一碟菜吗？其他的不需要了吗？"我假装疑问，内心却是拒绝的。毕竟，他的双手脏污不堪，身上散发着腐烂。
"不用，我这里有酒，只是好久没吃上菜。"说罢，他晃了晃面前用饮料瓶盛装的白酒说。我猜测，那是一路拾荒，涓流汇成的小半瓶清泉。
说着，他把一把一角五角的硬币托在掌心，态度恳求，神情期盼。
然而，我并没有过去接。那一刻，脑海里飞速地闪过无数个意外结局：被恶意拉住，被故意讹住，被贪婪圈住……
望着没有伸援的意向，他将手臂收回，垂下头来黯然神伤。
02.
之后的两分钟，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末了，他深叹一口气，红了眼眶说："真没想到，现在的我买个饭都这么难，卖饭的见我不卖，我还不争气地行走不便。那些没良心的人啊，你为什么抢了我的房，还要打伤了我出来。"
我放下了警惕，二话没说，冒着雨用自己的钱为他买来了菜和饭。
我示意让他尽快吃饭，他拿起筷子解开餐袋我才猛然发现，他右手的无名指少了半截。
见我惊愕，他说起了他的过往。原来，他来自外省的农村，家里还有四个哥哥。兄弟虽多，但家境却穷得可怜。
大哥和三哥为人内敛，唯有二哥为人横行不讲情面。老父拼劳一生，终于在仅有的三分田里盖了四间民房。不料，被二哥霸占。大哥和三哥执拗不过选择了息事宁人。而他呢，早在98年的一场车祸造成了重级的脑震荡，为此，二哥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几番争斗，碰壁的结局不断上演。不懂法律又辩理不过的他，在二哥面前挥除了自己的无名指。
我听得毛骨悚然，他却说得风轻云淡。随机，他往嘴里送了一口菜饭说："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点点头表示默许。
03.
"因为家里没钱给我治病，又没有单位肯收留我，我就索性出来要饭，这一要就是十余年。那是2012年的下午4点17分，我又因为一场事故失去了双腿。"我愣住，真没想到，一个记忆缩退的病人竟会把日期记得那么清楚。
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所以，你看，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很悲催？"他一脸严肃地问。
我回了一个"嗯"。
紧接着，他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像你们这样健全的人，若还是一直抱怨，还是不懂得珍惜，那么，完全可以，比我活得更悲悲催。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痊愈像你们一样工作，一定要活出个样来，不受人的接济和冷眼，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有钱，买一顿饭都困难。"
那一瞬间，让我至今难忘。
雨小了些，我准备离开。那位拾荒者的话在我耳边回荡，我步履轻快，像是卸去了沉重的包袱。
后来，我和客户顺利地签了合同，顿时感到心情舒畅，春风拂面。
当我再一次路过那家银行时，台阶上有他的水印，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作者介绍：慕新阳，青年作家，已出版新书《别让你的努力配不上你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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