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一段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终于可以闲闲散散,心无挂碍地会在阳台上,或者是走到山里去看云。苍天厚我,使我在这座城市边上拥有一方清静而又得风得雨的大好日光的阳台,使我重新拥有了一种宁静的心境。
房子依山而筑,而前面一围又全是山。山岭起起伏伏,草木葱葱茏茏,一年四季都有松柏生动着你的的眼睛,都有鹊鸟活泼着寂寂的心灵。而云,飘飘荡荡,来去无踪的云,是会随时莫名其妙的从那些山谷,那些树木之中生发出来的。云本无根,生与灭,坐看云起时,需要的却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心境,一种淡泊无求的生活态度。
春天的云最是纯净。如婴儿初出母腹,洁白无瑕,通体透明。那山那树其实就是云的母亲。它们生云出来,总不忍看它离去,用突兀的石壁拦它,用长长的枝梢挽它,顽童一样地冲冲撞撞,做出种种恼人的事来。春天的云让人想起童年,想起那些无息无欲的时光。那时没有烦恼和忧愁,混沌无识,无序,只知道饿了找吃的,困了就睡。混沌也是一种境界,所以人一生到老,心底都有童年的影子,总怀恋童年的美好,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踏着梦的归途去寻找童年。有了童年就有了故乡。云的故乡是山,是江河湖泊,是草丛树林,与你我一样。春日看云,就会明白,人们为什么总是思念故乡和童年,因为它们渗透了你的血脉。人无法回到混沌中去,你必须面对现实的的烦恼和无奈。学聪明一点,多在春日看云,会帮你找到一种排解的法门。
夏云多变幻,喜怒无常。夏天的云从山谷、树丛中一团团、一蓬蓬地涌出来,似乎带着怒气,面目灰黑,横冲直撞,盼眼的功夫,就能把天上地下搅得不得安宁。这是你初出茅庐,急着建功力业的时候。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心高气盛。想到外边去闯荡,想遮星挡月、兴风作雨在天上施展宏伟的抱负。那时候整天想的就是破坏、改变、建树……,并且真的就按自己的意愿去折腾。天地是个大舞台,包容一切,凭你上演什么剧目。只是衡量的尺度不同,你认为有价值,它也许不以为然,你觉得感天动地,它却异常冷静,一点不为所动,可怕的是你倾了全部的心血的追求和奋斗,在它眼里不过是上演过千百次的儿戏重复。人与云是一样,同是一段生命的过程。宇宙天空却是永恒的,种种类类它见的太多。所以夏天看云容易使人忧伤。仿若看着世间一出出正在上演着的悲哀,欢喜,仿若洞见那一段生命的无为和无奈。并不是每一个人经过搏浪都能泅到彼岸,并不是每一个人愿意登山就能到达顶峰。更多的人胆怯退缩了,更多的人溺死摔伤了。而登上峰顶就真的能风光无限?而彼岸真的就有伊甸园?恐怕体会最多的还是高处不胜寒,回顾茫然,残毁的舟船再也无力乘载身心的疲惫。只有人类的智者有了憬悟。他们泳水而不渴望彼岸,他们登山只关怀身旁的风景。他们游戏山水之间,像一楼清风,一片闲云,潇洒而浪漫。
秋云就多了一份安静,安静是一种祥和,一种美,让人觉出温馨。尤其是喧嚣之后的安静,带有了思想的色彩,带有了悟的光泽。秋日看云,多见明丽。舒舒卷卷,演示着从容不迫的奇景妙象。所以人们说,八月看巧。中国人很会用字,巧,道出了云的形质,云的灵气和才情。秋云所以巧,是因为有了春和夏的阅历和经验,有了伤痕和苦闷的升华。中年的心气平和下来,不再不着边际的幻想,不再做毫无把握的冒险。知道了世间有不可为的事情,并且有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耐心和韧性。中年人平静地走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惊不诧不颠不狂,懂得怎样随顺自然万物的变化。万事随缘皆有味。他们已经开始口味生活,体验生命了。云无心而岫,无心地演示生命的美丽,就算已摸着了生活的门楣。
云到了冬日,就和天地浑然一体了。此时的大地为冰雪覆盖着,山川树木也披着厚厚的雪衣。冬云的生成聚散了无迹痕。我还没有到生命的冬日,无法准确地老年后的心理状态。但我可以静想。我猜想人老之后会有雪的一般的胸襟,平覆坦荡,心若明镜,能够冷静地审视生命。人老了会膜拜天地,顶礼山川。那是人类真正的生母,那是你我最终的归宿。如一粒微尘,无论怎样飞扬;怎样喧噪;到了还是要落到地上,冬云洞知了这些道理,才异常清醒地在高空把自己一片片地撕碎了,化作晶莹温软的雪片,毫无痛苦地飘落下来。
每一片雪花都有灵性,因为那是云的精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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