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童年,想起记忆里的那盏油灯。
童年的光阴里,十个夜晚就有近乎一半是断电的。于是,多少个夜深人静时便自然而然地在油灯下度过的。家里有一盏制作精致的玻璃高脚煤油灯,青色的底座,布满美丽的花纹。灯座上有一个金属的旋钮,可以调节火苗的大小。扭开灯芯,一股浓重的洋油味便扑鼻而来。亮如水晶的玻璃罩子,细腰大肚,宛如一个宝葫芦似的。灯身晶莹剔透,灯罩明亮洁净,显得那样的优雅,宛若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因为她的作用实在是大,母亲对她的爱怜便超越一切,白天闲着的时候,便常常将她像古董似的置于高阁,生怕我们一不小心碰碎了她。
夜幕降临时,母亲会小心翼翼地亲自取出油灯,摘下灯罩,对着灯芯,划根火柴轻轻点燃,尔后罩上玻璃罩放在书桌上,火苗便乖乖地不再左摇右晃了。灯光虽然微弱,然而在这漆黑的夜晚则显得尤其光亮与可贵。书桌上,灯火在舞动;书桌前,我正一笔一画地写作业。夜很深了,透过窗向外望去,白日里翠色欲流的水杉叶儿不再清晰可辨。地里不知名的小虫子叽叽咕咕地叫嚷着,平日里看的那些《聊斋》里的若干镜头便接二连三地涌现过来,让人之心弦骤然绷紧了许多。许是母亲读懂了我的心,便问问我"饿不饿?""热不热?"如此,有一茬没一茬地找我说话。望望那微黄的,正跳动的火苗,看到那正在一旁边纳鞋底,边守候着我的母亲,一颗不安的心便渐渐平静了许多。母亲不大识字,教不了我的读书、写字,然而,生活再忙,再艰辛,她总会这样雷打不动地陪着我静静地做作业。
还记得那次,因为走神的缘故,把老师布置的"每个字母写十遍"的任务,听成了"每个字母写十行",直到半夜一点多,我还在马不停蹄地书写。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就那么不言不语地陪伴着我,时不时用扇子替我拍打两下蚊蝇,用毛巾替我擦把汗珠。每每抬眼望着她时,遇见的便只是那含笑的眼神,不带丝毫抱怨的色彩。终于大功告成。母亲这才笑着说:"看你,成熊猫眼啦!"油灯将我的额角,将我的鼻孔熏得黑乎乎的了。母亲打来一盆清水,一遍遍地替我清洗干净,这才放心地与我上床休息。第二天,在我依然沉浸在梦乡之中,她却早已起床,拾掇家务去了。
因为洋油熏染的缘故,那玻璃罩总会隔一两天就会被烟熏得黑黑的,影响视觉效果。这时,母亲总会拿出棉布,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擦拭,直到它亮堂如新,这才作罢。那一次,我自告奋勇地替母亲擦拭,谁料,一个不小心,手一滑,玻璃罩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一头栽落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担心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母亲闻讯赶来,看到了地上的碎片,早已明了了一切,一把抱过我,摸着我的手、脚看了又看。油灯在当时可算得上是家里比较值钱的家当了,我本以为会招来母亲的一顿臭骂,可半天丝毫不听母亲的责备,她只一个劲儿地担忧着我的受伤与否。那一刻我方明白,油灯在母亲的心中纵然分量再大,又如何能与她的女儿相提并论呢?
记不清多少次了,母亲陪着我在灯下阅读了那些脍炙人口的小人书,我高兴地讲,母亲耐心地听;记不清多少次了,因为体质差的缘故,我经常流鼻血,母亲就常常把我抱在手中,让我安然入睡。待我鼾声四起时,静静陪伴着她的便只有这盏油灯了;记不清多少次了,在我入眠后,母亲仍在油灯下不亦乐乎地忙碌着,替我纳鞋底,织毛衣。她的手是那样的巧,那些新式的花样让我穿出去是那样的自豪。
母亲除了要料理家务外,还要出去挣钱贴补家用。有时候,母亲打工回来,也会给我带回一些糖果之类,在油灯下,待我做完作业时递给我。小小的糖果能让我能激动好些时日。那时候,我感觉这些好运和快乐都是这个漂亮的煤油灯给带来的,这盏油灯就像神话里的阿拉丁神灯一样,能满足我许许多多的愿望,能给我许多的憧憬和希冀。
哦,油灯、母亲,母亲、油灯……
如今,灯火通明、处处流光溢彩,油灯已然成了一种逝去的风景,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老去。可是童年里的那盏油灯微弱而温馨的光亮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给我以温暖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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