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清明回乡时,小姑把斤把新茶送给了我。我隔三岔五地喝茶,年底还剩下六七两茶叶。我把茶叶倒在报纸上摊开来,在温煦的阳光下晒,也让微风吹吹。
新茶沦为陈茶,香气味儿不曾淡下来,可一年的时光轻易将人抛。流年难驻,我在不经意间伤感起来,想喝一杯浓茶。我拧开水龙头,把水壶灌满,按了开关,水在沙沙的声响中烧着。在等待水开的时光里,我端坐在藤椅上读陆文勤的《清水浮香》,翻到《清茶浮香与小儿梦游》,文中,她引用了舒婷的诗句:“要穷,穷得像茶,茶中一缕清香;要傲,傲得像兰,高挂一脸秋霜”。她也感叹生活:“红尘太无奈,在心里留一份淡定与超然就可以了,一叶一芽的沉浮,滋生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不为人知的美丽!”
读着读着,烧水的声响低了下去,水开了,先灌进暖水瓶里。抓一撮茶叶放进玻璃杯里,用开水过了一遍,就把水倒出来,再续上水泡茶。我看到一些细小的叶儿在水中颠了几下,身子散开了,就往下沉了,叠在杯底。另一些叶儿,仍浮在杯口,杯里的水变青了,香味儿飘出来了。我端起烫手的杯子,对着杯口吹了吹,喝了一口茶,茶的味儿灌满了我的心田。试想,眼前这茶叶儿在杯中乱舞,像人在水中游;去年的它冒出绿枝,被小姑掐落在掌心里;前年的它,该在山间的风月里快活;再往前,它迷醉在半山腰的泥土里,在清梦的仙境里逍遥。可是,此刻,我将它们泡开,再一次见到它们那嫩绿的样子,感受到它们那清香的味儿。
遥想小姑在沙湖山的山腰上采野茶。那温煦的日光下,低矮而微胖的她,斜系草帽,肩背篾篮,在一株一枝上掐着尖细的青叶儿。回家后,她用松柴火把铁锅烧得透红,一篾筛子青叶儿倒进锅,满锅是密集的乱爆声。小姑先伸出双手在锅里搅拌,接着左右手轮换着翻炒。锅里噼里啪啦的响不停,像放鞭炮。热腾腾的水蒸汽弥漫了厨房,把她的脸庞熏得通红,豆粒大的汗珠不时地从她的额角滚落下来。爆声渐弱,等到满锅浅到了半锅,叶子蔫了,这就可以出锅了。
炒茶出锅时的速度要快,不然茶就老了火。只要把脸盆大的篾筛侧向锅内,随手翻转叶子,就盛起了大半,再用丝瓜瓤掸一下,锅里就空了。接着,就是第二锅。或者一水舀的冷水倒进去,再放进三五个鸡蛋,一小撮揉碎的茶叶儿,烧得锅里水儿直冒泡,再用锅铲轻轻地拍碎蛋壳,倒酱油,放咸盐,再烧得鸡蛋在锅里滚,香味儿盈满了屋子。
篾筛里盛着炒好的茶,香气飘逸。还要把炒茶倒在八仙桌上,用双手揉搓,揉成紧紧的一团,碧绿的浆水微微的出来了,才又抖散了,摊在竹匾里,明天再用文火炒一次。等到活停下来了,锅里的茶叶蛋也就香透了,把鸡蛋捞出来,在冷水里一激,剥了壳,就香香的吃起来……
想到这里,我猛地喝了一口茶,奔向厨房,煮一锅子茶叶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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