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这片果园终于被夜色覆盖,哑巴堰周围炊烟散尽,灯光点点,池塘水波粼粼,月影婆娑。远远的马路上一群群提着灯火、巴笼的小人你追我赶已经开始张罗夜事。分明可以看见几十米外堰塘角落上什么人正在那里洗啊洗,摇啊摇,搓啊搓,望啊望。看来不拖死菜地里奄奄一息的两位他岂能善罢甘休!此时的池塘早已炸开了锅,蛙鼓虫鸣,夜莺嘹亮,此起彼伏,沸沸扬扬。不时远远传过来轩昂的董鸡叫声,再传过来不确定某种足以恐慌的叫声。周围菜地里蝈蝈、蚱蜢、蟋蟀、水虫、青蛙、切猫、家猫、家狗、家猪统统融入茫茫夜色下哑巴堰金秋演唱会。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叽叽,叽叽叽,嗷嗷,嗷嗷嗷,喵喵喵,喵喵……厚皮菜地里早捂得满身汗臭,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头晕脑胀。满身铺上各种气味各种企图昆虫。惴惴不安的是会不会遇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长虫。不时堰坎边会过去过来一位行人,哪个漆黑的角落里再传来谈话或者嘀咕。非得趁着夜色到有苹果树的堰坎逛去逛来不会单单只是散闷消愁解饱胀吧?毫无规律可寻的一道道手电光像探照灯似来回扫射。此时更担心的是大人顺哑巴堰找人!敢不答应就打起灯笼火把把哑巴给老子翻它个底朝天!把你两个居心叵测的小歹人一丝不挂彻彻底底暴露在熊熊火炬之下!遥远的什么地方继续传来更为恐怖冷浸的叫声,此时真后悔就不该蹿这鬼林子里边来,让人真是骑虎难下,跋前疐后。是干脆跳起来闷起脑袋死活不顾狂飙?还是突然起身主动宣布无条件投降?再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告诉他,你到苹果园来这半几个钟点一声不吭,其实根本就是内急而误入歧途,或者就是受人蛊惑鬼迷心窍。怕还没囔囔到几句,你自己准会乐出声儿。他妈,自己又把自己绕不出去了!什么混账逻辑?小解、大解,最远的茅房离你现在位置也不过三十米!
最后一通无力地扫射后,守夜人干咳了几声便关灯歇息,明亮的月儿披上去一层薄薄的黑纱,光芒再也无法注入池塘旁边的果园。秋夜的寒流显然较之前更加迅猛。一阵湿漉漉的凉风从塘里蹿上岸再直直扎进肌肤,不由一个激灵,浑身铺满重重鸡皮疙瘩,才真正意识到短裤、背心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这份秋凉。终于可以摸索着站起身,眼前一黑,一连几个趔趄,酸胀的双腿此时即使刀扎也一定无法感知。扎好背心,刚搯来几个,正再伸出黑手,唰,一道透亮的五节手电光直直打上眼眶,双眼一抹黑,无路可逃,“干啥子?“!
这次教训以大人五毛一只苹果结算而暂告段落。那次以后再不敢果园子周围大摇大摆,大模大样,怕再撞上貌似迂腐实际诡计多端特务般的守夜人。悄悄把战场转移到海鸡婆堂屋,饭桌上支上小木凳,移开房顶瓦片,抻出带铁钩的长竹竿,神不知鬼不觉照吃不误。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那一年初中毕业的他通过姐姐介绍去到川附附中印刷厂干上了临时工,那一年我就读高中。那一年以后我去到信用社,他进了前进厂,那一年以后断断续续有过来往。那一年他结了婚,那一年他辞了职,那一年他居然干上他自己也一窍不通的草坪绿化,那一年我们又断断续续见上过几面。那一年以后分别遇上了拆迁。那一年哑巴堰灰飞烟灭。那一年以后很多很多年再未谋面。那一年,那一天,又有了他的消息,“老三,海舰现在做上了大生意!上亿!”。
对一惯把真话说得含蓄假话说得松爽的他我不置可否。难道会说搞小规模草坪绿化的他撞上了彗星尾巴,时来运转了不成?就是不知老大话语中的水分。
那一天夜里,万籁俱寂,灯火阑珊,站在阳台上,静静凝望着哑巴堰方向,簌,簌簌,簌簌簌簌……一股股清风拂过面庞,我嗅到了,哑巴堰水汽、泥土、果园的芬芳。影影绰绰,一个矮矮的影子,忽而近,忽而远,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赤裸上身,小腹正中挂着一条蓝色短火,一扭一摇,一停一跑,那不是他还能有谁?
2014年12月17日,老三,微信、请关注新浪微博、博客:手机用户1388008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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