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是可以这般浮花浪蕊都尽,惟以性命相惜。我与祖父相伴看似有十三年,实则六年不到。其间的浑噩日月,只记得年少时的种种。比起祖母,我更喜欢祖父。他言语不多爱让我掌控遥控板,随意换台;他一有空蹬上三轮车载我去钓鱼,去黄龙溪看舞狮舞龙,去天府广场看音乐喷泉;他爱吃的冰糖和白酒都愿意和我分享;祖母则不然,我犹记得在读幼儿园时她受我母亲的嘱托,严格要求我学会使用数字的惨痛经历,背不对就打手心。现在想来总觉得连那些实在的日子也变得片段零碎了,我后来每每在与祖母和父亲的谈话中了解祖父的过往。他年轻时做过外贸运输队的司机,大江南北也都去过,和父亲一起搭伴工作,等到退休前还浪漫一回,带祖母南下去了广州。提及此,祖母也觉着欣慰,临到了人生的后程还能和少年时期的爱人一同游玩。现在祖父走了,我年岁渐长,渐渐梦里寻不见他了。偶尔想来,也只有淡淡感伤。
升学后,我们一家三口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学业逐渐繁重,我放弃了拉丁舞和绘画,也很少在周末拜访祖父一家。一天放学后,父母突然告知我祖父病危的消息,年少无知,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只知道电视剧里演的,惴惴不安。来到医院,看见祖父陷在病床上,身体插满了各种不知名的管子,他被仪器围绕,骨瘦如柴呀,整个脸颊都凹陷下去,双眼突出,很费力地呼吸着,双手耷拉在体侧。我镇定又彷徨,这就是曾经爱我宠我的祖父?眼前浮现出了过往种种:我偷偷试戴祖父的蓝布帽,被本尊嘲笑;祖父辛苦工作到腰酸背疼,我就帮他踩背;后来懂事了知道零食不是好东西,我再也没让祖父多花钱;一次和小叔抢遥控板,祖父偷偷把遥控板给了我,可我却不知把东西放哪里了,结果一家人好久都没能换台。可现在,再看看祖父,他四周的仪器上数字变动,指示灯闪烁,生命是否又太脆弱了,可以让一个少年蜕变为一家人的顶梁柱,也能朝夕间使他退化,垂垂老矣,奄奄一息。妈妈看着我渐渐湿润的眼眶,轻声告诉我去卫生间。我悄悄推门出去,在医院里无论病房内外都是一股沉沉死气,憋得我难受。去卫生间的走道长得似没有尽头,在一片死寂中我的脚步声格外刺耳。我要是快跑的罗拉该多好,可以再不断奔跑中延长亲人的生命。但生老病死就是自然的规律,倒下的被我们思念的才是人,伫立着的受膜拜的永远都是神。可是这个给过我温暖的人,现在倒下了,倒在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之前。
从未想过生离死别还在我的身上上演,总以为那是隔着屏幕。我还曾笑问过母亲:你姥姥病逝时,你怕不?她不温不火地说:不怕,我和她亲。不过抬尸守灵时还是有点虚的,我知道她来过,灰烬都飘在空中。母亲说话时一脸镇静,但她心中也不免泛起感伤的涟漪,一圈圈地,现在这涟漪波及了我,心湖不平,如重石沉底。
他走时我正在外上课,长弓家里还未出过一个像样的大学生。现在我奋战完考研,安心地敲下这篇篇文字,想着祖父看见这样的我也会安心。愿他在极乐世界里安息。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169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