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会说话的我,种下了一棵酸枣树。它就在我一抬头可以看到的地方,每天打着照面,我们相看两不厌。于是,我们从小孩子,一起慢慢的,长成了大孩子。
小孩儿的时候,我们都很丑。我是圆滚滚的脸蛋,头顶随意扎着两个蜻蜓样的小辫儿,小短腿走路时,还一蹦一跳的,总是把别人逗乐。可惜,从没人会说这个女娃儿长得好看。它是瘦瘦的身材,弯弯的枝干,又比我高出一倍,看起来很单薄,就好像是我把原本属于它的那一份肉给吃了。它的树叶少得我都心疼,而且没有结出果实,叶片耷拉在枝头,和我活泼的样子完全不同,不过同样的是也没有人看好它。
好在我们都不把这些所谓的美丑放在心上,毕竟再丑都是爹妈亲生,也不是一天长成。我们想得很开,照样没心没肺的活得乐呵,我们整天一起玩、笑、哭、疯,度过了棉花糖一般的童年。只不过后来,我们被一个叫学校的拆开了,不能再常常黏在一起。我离开前,跑到它的身旁,哭得像个泪人。当我抬起脸,嘤嘤的抽泣换气的时候,一棵酸枣砸在我的脸上。那一霎那,我好像突然懂了什么叫眷念,什么是依依不舍,什么是有一种爱叫陪伴。
只怪那时, 我们都太弱小,即便拼尽全力,也抵不过大人的一声命令,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离开了,我们分开了,不过我承诺过不会忘了它,等我长大了,就会好好的照顾它。在那个没有它的地方,我从开始的思念、不习惯中走了出来,渐渐的适应了忙碌充实的生活。我有了很多小伙伴儿,我们也是一起玩、笑、哭、疯,像极了当初的我和它。偶尔我会内疚,就像一个背叛者一样,不过也只是偶尔而已。
我从没有因为谁改变生活的方式,喜欢的拼了命认真,不喜欢的谁都无法勉强。就这样,我们的相处差不多就只有春节一小段时间,而且这薄薄的过程,就像过年那天早上碗里吃的汤圆,慢慢变冷,不断减少。我也是真的不得闲,毕竟梦想带我不薄,我是万万不能辜负她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撇下它孤零零的,任那烈日、狂风、暴雨欺凌,漠然坚强。
今年夏天,收到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邀请了很多朋友分享我的喜悦,唯独没有通知它。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时间、空间更迭了记忆。最初,整天黏在一堆不厌倦;后来,即便没有时间也会挂念;现在,就算整天没事儿也避而不见。在离开家前,我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时,无意间抬头,匆匆一眼里瞥见了它。突然心咯噔的跳了一下,接着脑子一片空白。我怔了好一会儿,甩掉手中的衣服,大步的走到它的身边去。
停在它身旁,还是一样的沉默,不过感觉很舒服。细细想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的看过它了。它比我高出了好多倍,比以前粗壮了不少,叶片也很精神,枝头也挂上了很多成熟的酸枣。我微微扬起了嘴角。一阵儿风吹过来,它便用独特的舞蹈向我倾诉着,像是在说我过得还不错。是啊,我们久久不曾相伴,可是我们都过的还好。如今的我脱掉了当初的稚气,也不知道头上的蜻蜓飞向了哪里,又停在了何处,圆圆的脸开始有了棱角,也长高了不少,就真的像应验大人们说的“抽条”了。渐渐的有人夸我长得还不赖,语气像极了大人们说它的酸枣很好吃,又对身体有益一样。现在,很多人都看好我们了,可是我们都变了。最后,我留下一个大大笑容给它,转身回房继续收拾。我已经在路上,不能回头,只得向前。
离开那天,下着大雨。没有法子出门的我,急得在家里直跺脚。夏日的雨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风也附和着一起作怪。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傻傻的望向它,心揪了一般的阵痛,毫不犹豫的奔到它身边。雨没停,风未止。我安静的站在它身旁,仰头无奈的看着一个一个酸枣掉落,有的砸到我脸上,有的从我肩上滑落,有的直直的落在地面,第一次离别那时那景从我眼前闪过。当时淡淡的感觉我记了好多年,现在这般猛烈,我反倒觉得陌生。这一回,我没哭;这一次,我懂得了什么叫距离,什么是心有余响,口不成声。
也许一颗酸枣落到脸上,那是很美好的一种感受,但是当一片酸枣砸下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还会产生审美疲劳。慢慢的舍弃了它,并不是说我不喜欢,而是我更愿意把它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寂静喜欢。
下了这场酸枣雨,毁掉了很多,收获也是不少。也许真是如此,淡淡一点的友谊很真,淡淡一点的问候很醇,淡淡一点的依恋很清,淡淡一点的思念很深,淡淡一点的祝福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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