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郑欣欣的青少年时代是在痛苦孤独中度过的。
郑福根被厂里打回原形又回到车间上班,而且因为徐慧兰和王莉的事让同事们都瞧不上眼,事事都被冷落。这当然会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无地自容,于是天天以酒浇愁,而且喝多了有时还拿郑欣欣出气。被打后的郑欣欣关上房门,哭泣中抱着妈妈的照片回忆起童年的美好时光,只有这时幼小的心灵才能感到一丝安慰。天长日久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她不愿意面对冷酷的现实,天天把一遍又一遍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回忆想得美轮美奂,像极了梦中的天堂。直到有一天她把自己演化成一位正义天使,专门铲除人间邪恶,特别是那些破坏别人家庭的妖艳女人的时候,才鼓起勇气像黑夜的精灵开始捕捉属于自己的猎物。
初中毕业后,郑欣欣便辍学在家,而后靠四处打零工维持生活。这时候她的人格已经开始了裂变,白天打工时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流。夜晚却四处游荡,物色猎物。在此期间她还仔细阅读了《福尔摩斯探案集》,并对里面的推理细节崇拜之至。每次伴随着蝴蝶夫人高亢委婉的歌声,她就会兴奋的做出作案时的各种预设和举措。二十岁,本是一个充满理想和开始美好人生起航的年龄。但这些对于郑欣欣来说却是那么的陌生,早熟的性格像是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她的世界里到处充斥着阴暗、冷酷、无情和仇恨,只有在回忆中和妈妈温馨的相聚,才是生命的唯一依靠。
泰戈尔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错过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郑欣欣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对将来肯定感到迷惘。记得巴金先生在《家》中塑造了一位梅表姐,就是典型的活在过去的悲剧人物。她每天生活在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中,虽然旧的制度使她的生活充满绝望,但如果她能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积极地面对生活,把握当下来改变自己,人生就会呈现出另一番面貌。也许郑欣欣的命运注定就是一场悲剧,整天沉迷于对母亲的依恋,而把一切又归咎于像王莉这种坏女人,她们是魔鬼的化身,她要替天行道。终于在二零零一年的一个仲夏之夜,选择了一条走向深渊的路。
第一次作案后即害怕、紧张,又带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深夜回家后抱着妈妈的照片龟缩在床上颤抖着陷入一片迷茫,她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做着各种猜测。终于伴随着巧巧桑凄惨悲凉的歌声,恍惚中看到徐慧兰带着赞许满足的笑容向她走来,然后轻轻拥抱着她。郑欣欣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被一阵沉闷的雷声惊醒。
郭锐紧跟着郑欣欣的思绪,同时脑海里验证着事件的进展。二零零一年七月发生在解放路的凶杀案,卷宗里描述第二天确实下了雨,因为附有干警在雨中探查现场的照片。
以前都是我想妈妈,而我杀掉一个女人后,妈妈就会主动来到我身边。她是那么慈祥,只有在妈妈的怀里我才不会感到孤独痛苦。郑欣欣那种忘我的陈述和表情,使郭锐心中不寒而栗,他感到一阵胃部的烁痛。
可你的所作所为,给无辜的家庭带来多少痛苦,你知道吗?郭锐手捂胃部,义愤填膺。
我呢?郑欣欣猛地转过脸怒视着郭锐。是谁破坏了我的家庭,是谁改变了我的生活,是谁创造了我的痛苦?她厚重的男中音里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怒吼,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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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锐胃疼的紧咬着后槽牙,这才想起中午来的匆忙忘记了吃药,董芳菲基本上每天都发短信提示他按时吃药的。你本来是一个受害者,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罪犯,你考虑过以后的路吗?
郑欣欣苦笑了一声,路?我的路已走到了尽头。说完长叹一声,手中的不锈钢榔头滑落在地上。一阵山风吹过,扬起她一头微卷的长发。郑欣欣缓缓弯下身又从挎包里拿书一双白色旅游鞋,放在地上。这双鞋你应该不陌生吧?从穿上它的那一刻起,我知道---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她的声音很低,蹲在那里像一只受伤的猫在呻吟。
郭锐感受着郑欣欣情绪的起伏变化,一会儿像狰狞的猎犬,一会儿又像可怜的羔羊。这种精神的抑郁与错乱始终交织在一起,会让人瞬间在心里产生出一种无畏和亢奋的举动。她会按自己设定的情景有条不紊的进入角色,然后按照步骤机警准确的完成,郑欣欣正是在这种狂妄的意识下作案的。
看来这最后一条红丝巾是用不上了?郑欣欣像是自言自语,她把从挎包里拿出的红丝巾轻轻缠在食指上,微眯暗含忧伤的双眼放到鼻下嗅着!这种自我陶醉的状态让郭锐从心底升出一股怜悯之情。郑欣欣慢慢站起身,突然睁大眼睛盯着郭锐,郭锐条件反射式的往后仰了仰身子。良久她才诡秘的说道:你知道这条红丝巾我是为谁准备的吗?
难道你选好了目标?
董--芳--菲。郑欣欣那略带磁性的男中音优柔而魔幻,正一字一字的锤击着郭锐的心脏。
你认识她?郭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他也很费解。
在医院医生值班表里有她的照片,像这么骚的女人以后一定是个祸害。----不过她命不该绝,而我却要带着这个遗憾走了。郑欣欣面无表情,话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难道在你的世界里,漂亮的女人就该死吗?郭锐很气愤,不顾剧烈的胃疼,提高嗓门驳斥道。
郑欣欣没有回答,自我陶醉般的仰头闭目沐浴在晚霞余晖的普照之中,她缓缓打开双臂,伸开五指,让山风穿越自己的身体。她的头发在飞扬,连衣裙的下摆也被风鼓起,那条缠在指头上的红丝巾开始松散、滑落,飞到巨石上短暂停留便飞向了半空。随后郑欣欣身体前倾,翻过了栅栏链条......
郭锐下意识的想跨前两步抓住郑欣欣,但为时已晚。这时刘长鸣和廖芳他们已经赶来,看到郑欣欣瞬间坠落的情景,廖芳捂住脸背过身去。刘长鸣拍拍郭锐的肩膀,望着空旷的山谷说道:也许——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又一阵疼痛让郭锐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虚汗不断顺着脸流下来,终于他在众人的呼喊和搀扶下渐渐晕了过去。在他的意识中,天空中飘舞的红丝巾染尽了晚霞的底色。
半夜郭锐醒来发现已躺在病床上,董芳菲坐着方凳上正专心致志的看书。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她。董芳菲穿了一身便装,马尾也已经散开,落带棕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有几次习惯的用右手中指把发丝挽在耳后,露出那张白皙的面庞。
郭锐曾清晰的记得郑欣欣所说的话,她说董芳菲是她的下一个目标。所以郭锐在董芳菲脸上尽量寻找与死者有明显特征的地方,就是右眼角下的黑痣,可怎么看也没有啊?是不是她的容貌与王莉有相似之处呢?于是闭眼在脑海里对二人进行了比较,发现还真有相似之处,不光脸的轮廓相近,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更像。看来郑欣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扩大了捕捉的范围,庆幸的是,这一切已经被及时阻止了。
郭锐轻轻吁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董芳菲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然后笑眯眯的柔声说道:醒了!郭锐笑笑点点头,有没有吃的?我饿了。董芳菲嘴角一撇在他面前指指腕表,扑闪着大眼睛说道:我的大侦探,过了十二点,别说是吃饭,水都不能喝,明天早晨做胃镜。郭锐泄气的头歪向一边,但他的心里却是甜蜜的,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度过美好的夜晚,不吃不喝又有什么关系?
哎——你说穿着丧服的郝思嘉居然还能和白瑞德在一起跳舞,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董芳菲露出想象般的眼神等待着郭锐的回复。
郭锐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书,知道这是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畅销小说《飘》里面的一幕戏。郭锐没有回答她,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郑欣欣阴森的语气,董——芳——菲。如果郑欣欣不自杀,也许下一个受害者就是董芳菲。他无限爱怜的看着她,此刻四目相对,眼眸里流露出的皆是无穷的情愫和温馨。猛然郭锐把董芳菲紧紧搂住,像是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二人脖颈相拥,耳鬓厮磨。许久,郭锐心里渐渐生出一阵酸醋,不觉间竟流出两行热泪来。
第二天早晨廖芳被局里派来照顾郭锐并告诉他,景区管委会的巡逻人员和专案组干警,在神女峰下一山坳处发现了郑欣欣的尸体。而那里也是当年发现徐慧兰和王莉尸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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