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赡养父母也就算了，连亲生儿子也不要了？ ”
“宇航，你妈呢？”
我疑惑地看向这位以长舌妇而著称的老太太，那张枯槁的脸上满是皱纹，像个风干的橘子。
一顶灰色的圆帽压得很低，挤出的笑容里丝毫不见老人应有的和善与慈祥，反而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活脱脱童话故事里老巫婆的形象。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么？
“你妈跟人跑了，不要你喽，你知道吗？”
小男孩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摆弄着手中脏兮兮的卡车玩具。忽地，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明亮的眼睛里掺杂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转瞬即逝，随后嬉笑着跑开了。
“你不该对一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我有点恼怒，对这个无耻的踩着孩子痛处来取乐的老人感到厌恶。
宇航今年8岁，是邻居张大伯家的孙子，圆乎乎的脸蛋上扑闪着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珠，乖巧憨厚的样子让他比他那个整天在村子里追猫打狗的堂哥要招人喜欢一些。因为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对男孩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逢年过节返乡时与家人的闲聊。
他有点内向，从来不主动说话，也不爱出门，一个人宅在家里玩拼图。这天，他难得走进我家院子，我弯腰佝背正在水池边洗头，他扒在门框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从来不擅长跟孩子聊天，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宇航，你要洗头吗？一会我洗完给你也洗一下？”他肯定不会答应，我在心里想，毕竟我们俩不太熟。“嗯，好”。这回答让我十分意外。
为了防止弄湿衣服，我把他的衣领往里窝了一圈，按照小时候给弟弟洗头的样子把他的小脑袋摁在水盆里。洗完之后，男孩就黏住我了，不论我在家里做什么，他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时不时还挤眉弄眼地扮个鬼脸。我拿出家里的水果零食递过去，他只一个劲儿地摆手，直说不要不要。闲着没事我便考了他几道数学题，这个8岁已经上一年级的孩子却连10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清，他努力地掰着手指头苦思冥想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酸。
到了饭点，我妈喊宇航一起吃饭，他又一个劲儿地摆手，赶紧一溜烟地往家跑。
“永照一直都没回来吗？”这几乎是我每次回老家必问的话题之一。
“没有，欠下的债没钱还，咋敢回来呢！”我爸头也不抬地应着。
“两年没回了吧，不赡养父母也就算了，连亲生儿子也不要了？”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想起宇航嬉笑着扮鬼脸时的样子。
“他奶奶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宇航跟着堂哥喊他大伯叫爸爸，还使劲儿往堂哥的妈妈怀里钻……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我妈说完，叹了一口气。
吃完饭，我还没收拾好碗筷，小宇航又来了，依旧是扒在门框上一声不吭，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看向他时，他就讨好似地冲着我笑，露出两颗兔子似的大门牙。
“宇航，去帮我把大门口的簸箕拿过来”，他欢快地答应着，像一只小鹿蹦跶着跑出去再举着手里的簸箕跑回来。彼时，张大伯恰巧到家里来借修机器的扳手，指着宇航笑盈盈地对我说：“这孩子老来找你，知道谁对他好呢！”
我突然不知该作何回应。儿时的留守经历让我在宇航身上看到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把任何人给与的一个微笑都当作时莫大的善意与恩赐，但实际上我却比宇航要幸运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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