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上了西屋的炕,她不再是嫂,而成了妻…… ”
我愤怒地摔门而出,在漆黑的夜里不知疲惫地狂奔,寒风肆无忌惮灌进我的身体,却依然无法冷却胸中的怒火……
我扶着村口的大槐树剧烈喘息,拳头涌出的鲜血顺着皲裂的树皮缓缓流淌,渐渐延伸作一张血色的大网……
我抬头仰望,虬曲的枝干在朦胧的夜色里狂舞,像是神明在嘲弄我这个可悲可笑的凡人……
我在烈风中对着苍天长呼,为什么你要如此无情,刚刚夺去了大哥的生命,现在又要来如此欺辱我……
体力在狂乱中急剧流逝,我终于无力地靠在大槐树下,刚才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
大哥的遗照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他透过相框微笑着,可是已经不再有能力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和母亲相对无言,许久之后她再次问道:“你还是不同意吗?”
“妈,您让我怎么同意,她可是我嫂子啊。”
“嫂子怎么了,咱村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那是以前,现在是新时代了,那些陈规陋习早就该废除了。”
“你懂个屁!新时代?咱村劳力还不是都得钻煤窑,还不是拼了命也挣不到几个钱?你大哥死在矿里,那黑心的煤老板又不肯赔钱,你说怎么办?”母亲激动得身子前倾,抬手指着我。她的双眼已经干涸,谈起刚刚死去的大哥已经流不下泪水了……
“我,我……”我面颊憋得通红,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母亲稍稍平复,又说道:“你大哥刚结婚就走了,家里也没那个能力给你娶个媳妇儿,你就忍心让张家绝后吗?”
“我,我……”无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烧,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
“你爹早早死在矿里,现在你大哥也走了。你要不是天生腿不方便,也许早像他们一样死在矿里了。为了你那所谓的伦理道德让张家绝了后,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和大哥吗?”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吼道:“妈,求您了,您别再说了!”
母亲也站了起来,一巴掌扇到我脸上,大声斥道:“你个逆子,张家绝了后,让我死后怎么有脸面见你们张家的列祖列宗!”
然后,我愤怒地摔门而出……
寒风凛冽,汗水和血水迅速带走了我身体的温度。两股森然的寒意将要合力摧毁我的意志:一道在体外肆虐,一道从内心喷涌。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替大哥去死?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百倍于死的痛苦?
“连生,连生……”嫂子的声音渐渐近了,她出来寻我了。
我无声地坐在大槐树下,任由体温快速流逝。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就不用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了。一边是含辛茹苦的母亲和无依无靠的嫂子,一边是我内心坚持的伦理道德,该如何选?怎么选都是错!
“连生,你在这儿啊。”嫂子找到了我,电筒的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此刻也特别渴望就此永远闭上双眼。
“啊!”嫂子被我血淋淋的双手吓得大叫一声,急切地从衣服上撕下一角布条要给我包扎。
我奋力推开她的手:“你来干什么!”
“妈让我来接你回家。”
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家?大哥也走了,那里还能再叫做家吗?”
“我,我来接你回家。”嫂子不安地重复道,还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我指了指自己瘦弱的右腿,故意刺激嫂子道:“你是可怜我这个天生的瘸子吗!”
嫂子顺势强行拉过我血淋淋的右手,一边包扎一边说道:“你哥没了,嫂子比你更难受,可我们还得活下去?”
我已经无力再挣扎:“活下去?这浑浊的世道,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死了,妈怎么办?”
“妈怎么办?妈怎么办?”我喃喃自语。
嫂子放下包扎好的右手,又撕下一角布条,拉起我的左手:“张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你在,张家才能在……”
“嫂子,我,我……”我想要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
嫂子又仔细包好我的左手,吃力地把我扶起来。我在嫂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往家的方向走去。手臂上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冰寒,让我又找到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当我们走回家时,母亲拄着拐杖在寒风里立着。她看了一眼布条渗出的血水,一声不吭地回了东屋。
我正要去柴房,却被嫂子一把拉住……
我上了西屋的炕,她不再是嫂,而成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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