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看着眼前的三尺白绫，兀自笑笑。
冷宫的秋，真凉。
一红尘？落烟
江畔月夜，一架古筝，青衫翠幔，我默默地弹着，没有任何表情。任任幕外众人喧哗，朱钗碧玉，我的一双红绣鞋不会停留。奏完之后，便拂袖离去，抱着我的琴，不曾留恋，步绝尘烟。留下的，只是一地孤冷傲慢。
除了，在楼角的眼神滞留，你依旧风流如故。
我就是风月楼那个性子凉的如三丈寒冰的花魁—落烟。
落烟—留下为落，缥缈为烟。正如三年前我死掉的心，只留下缥缈的恨意。或许还参杂着其它情愫，可我都逼自己舍弃，因为一切都不是为自己，包括活着。
那夜，兵马忽至，铁甲发出刺眼的寒光。一弯新月却像个无知的小孩，将一切照的那么清晰，包括你俊秀的面容。
本是花前月下，莺歌燕舞；本是芙蓉帐下，一纸留薄名。
此刻，你站在我身旁，杀敌的青龙剑放在我的脖颈间，微凉。没有慌张，我心若止水，静抚着自己的长发。
“昨日金銮殿上，你为何不笑？现在我命你笑，否则……”
剑逼三分，寒入三分。我轻闭双眼，颓然掉下一滴泪。温热的指尖拂过我的眼角，拭掉泪痕。
青剑忽落，沉重的一声。士兵们皆叹，“将军……”
“谁敢再言，军法处置！”，你背过身去，缓缓地说，“落烟，今又月上枝头。你……走吧，离开京城。”
刚毅男儿，血洒疆场，如今却这般沧桑。
“今若离去，该何处归？”
“洛阳。”
“洛阳？洛阳、洛阳……”一遍一遍地念，泪流满面。绣鞋轻盈，金线绣成的鹧鸪如山一般压得我的步子如此沉重。
最终兵戈散去，风月楼又是一片繁华。
二祸水？红颜
本朝天子好色，众人皆晓。白沙请身为将军，除了带兵打仗，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选美。
皇帝听闻风月楼的落烟貌若天仙，三番两次让白将军召回宫中，可年过半载，却未抱美人归，便一气之下将白将军的父亲—白飞虎，打入天牢。
父亲含冤入狱，只因一个青楼女子，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皆为不满，军心动荡。其实，并非落烟不愿进宫，只是白将军将此事对她只字未提。若白沙清不怜爱此女子，又何因为她得罪天子？
三年前，洛阳曹黔因早年在朝为官被罢黜，心中怀恨，便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白飞虎奉命查办此事，数月便使案件水落石出。龙颜大怒，连诛曹府至九族。
那时白沙清随父亲抄曹府。正值中春，满园桃李争艳，她倔强地与士兵争执，父亲便与他前去探个究竟。她皓齿唇红，闭月羞花；他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她与他相视，就一眼，他便从心里起誓：这个女子，他会一辈子护着。
“留下这个人。”他对士兵说，然后将她抱上马，驰骋而去。
她却孤傲的让人无奈，不愿寄于白府，沦落于风月楼，与红尘世俗相伴，化名落烟。他一旦不打仗，便光顾风月楼，醉生梦死，只愿看她一眼，终究落得个“风流将军”之称。她与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他就远远看着她。他想，这样守着她，也好。
她的倾国倾城之貌三年在京城被传的家喻户晓，不少达官贵人前来赎她，都被她一扇木门相隔。多少月夜，他在窗外，玉笛飞声，走过三季嫩柳。她却窗门紧闭，烛台映花人面遮。如今，天子让他召她回宫，他不忍，他怎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送与他人？谁料却因此得罪天子，让父亲受牵连。苦思半月，他生出一计：先送她进宫，取悦天子，等父亲被赦免后，再将她劫出宫去，不图名利，带她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金銮殿上，她抗旨未笑，面冷如霜。天子降罪，命他三日内让她笑，否则三日后午门问斩其父。
一个为相依多年的父亲，一个为心爱的女子，该如何取舍。若当年，他未将她带至京都，他未因一己私欲留她至身边，或许她的命运也不是如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又怎能相逼？他知道，放下剑的那一刻，是将父亲推向死亡，他也会背上世人的骂名。但人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愿意为她背叛所有。他想，她就是那个人。
三辗转？冤魂
京都三年，你夜夜玉笛吹风扰万花，我明白，你是香君解释持子之手。可是，你的父亲是白飞虎。想起曹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我怎能眷恋这丝儿女之情？
三年前，我是曹黔的掌上明珠，父亲虽被罢黜，但曹府还是家境过人。可白飞虎却查出父亲勾结乱党，皇帝下令，将曹府诛灭九族。
那日，你身骑白马，偶然相视，便将你装进心里。父亲身带枷锁，握着我的手，然后指着你旁边的白飞虎说，“玉儿，此父子俩陷害于我，为曹家世仇，你必要活下来，若不手刃仇人，九泉之下，曹府一百多条冤魂难以瞑目！”
于是我便故意与士兵相争，引你注目，拿此一赌。你将我抱上马的时候，那种女儿家心事让两眉羞出卖了我，我喜欢上自己仇人的儿子—白沙请。当我知道你不愿送我入宫，真的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本计划着借你之手进宫，迷惑昏君，再借他之手杀白飞虎，正如当年白飞虎借昏君之手灭我曹家一样，可你的喜欢却扰乱我的复仇大业。
金銮殿上，我故意得罪天子。因为我知道白飞虎因我入狱，若此番，他将永无翻身之日。你身为将军，皇帝若杀你，便动荡军心，他自己难固帝位，最多削弱你的兵权。到时候，若你不嫌弃，我便于你结为连理；若你难消此恨，能死在你手下我也心甘情愿。
在我以为一切都按计划行事的时候，你闯风月楼，劫我至宫中。一路上，风瑟瑟，雨潇潇，烟凉浸天雨，草色青都城，让人窒息的美。
“若皇上不赦免为父，臣现在便杀了落烟姑娘！”剑嵌入我的皮肤，扼住呼吸的疼，来自心底。
天子见有血渗出，便宣旨赦免白飞虎，旦日，纳我为妃。你离开，折断了青龙剑，衣袂飘飘消失在满城悲伤浸过的烟雨中。
夜晚，十几个婢女为我起浴。泉水温热，花瓣沁香，朱钗耀目，锦缎荣光。抬头遥望，未上初晓，或许月上桂枝旁，玉兔为素娥刚上灯。今夜月圆，你与白飞虎逃京的路上想必不用华灯探路吧？
注定了，今夜无眠。
四尘落？烟灭
授妃仪式那天，金銮殿上，你一袭白衣，两袖清风，一尊清酒，发如白霜，泪不觉氤氲了双眼。
有人，一夜无休；有人，一夜白发。
你没有走，是否还放不下我？心疼的不敢看你，怕稍微瞧一眼便放弃了复仇计划。于是握紧袖里的匕首，向昏君刺去。
你见势挡了过来，不觉手一偏，只伤了你的肩膀。因为，我终是舍不得杀你。
“匕首上有毒。”你看着我，缓缓闭上双眼。一隔，便是一世。
我从未在匕首上投毒。
念你护主有功，皇帝予你厚葬。我，被打入冷宫。
相传，若郎有日离乡去，须折新柳三千枝。岁杪初头思日短，柳吐新芽郎必还。我想，即使折遍京城所有的柳，这一送，你便没有再还的时候。
几日过后，皇帝带来三尺白绫。今日的下场，从我进宫那一刻便知晓了。
皇帝并非荒淫无道，他知你行走沙场多年，士兵大多归心于你，若你造反，他必帝位不保。让你担任选美，意在试出你心爱之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为了顺利拿下你的兵权，只好将你的父亲打入天牢，这两个足以让你致命的筹码使你按他的计划上钩。那日你劫我入宫，他便将你的兵权拿下，但仍担心有后患，知我是曹黔之女，必会报仇心切，故意在房中放一把有毒的匕首。然后邀你参加授妃仪式。他告诉你，为了成全我们，就让我假装刺杀他，然后你只需一挡，护主有功，他便放你归乡，我因行刺皇上，随便找个婢女顶替我死，掩人耳目，我们便可远走高飞。他说，那把匕首长为三寸，不会伤及要害，只需受皮肉之苦。你将孙子兵法研究透彻，却对这件事毫无戒心，未想过他会在匕首上涂剧毒。金銮殿上，他借我之手杀你，众目睽睽，你护主，我行刺。既不会引来百姓对他的愤恨，也除掉他的眼中钉。世人唾弃的对象只会是我。
他说，你并非白飞虎亲子，当年南阳荒难，白飞虎南下送粮，半路救下即将饿死的你，便收养于你。他说，白飞虎也为一代忠臣，当年曹黔之事也是其罪有应得，并非白飞虎故作陷害。如今他已放白飞虎归乡，使其安养晚年。
发乱眉梢脂褪红，那顾未妆残自容。幽院秋深单自舞，绫绕斜梁魂空留。
五忆昔？浮年
三月桃花，竹溪佳处，蝶舞风轻，柳翠新枝。“飞虎，若咱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就叫她‘锦玉’，可好？”花映面红，白衣女子抚着自己的小腹，笑语盈盈。
“锦清，我白飞虎的孩子一定要报效祖国，所以一定是个男孩！”
名叫锦清的女子故作不满。桃园春色满，柳压沙水清。
那夜，曹黔带兵马闯入白飞虎的家，劫走了白飞虎的妻子徐锦清，一把火烧了那间小茅屋。
白飞虎被追杀，落入崖间，苟且保了一条性命，醒后却没了与徐锦清在一起的记忆，后来天子招兵，他入伍，在战场上厮杀，立功后被安排在兵部，打下一片自己的仕途。
徐锦清被带入曹府，为保住孩子，委曲求全。旦下一名女婴后便服毒自尽，只给自己的女儿留下“锦玉”这个名字。
曹锦玉十六岁那年，父亲曹黔被判死罪，诛灭九族。白飞虎前来抄家，初见锦玉便觉得似曾相识，并没有想太多。
竹林深处，白飞虎一壶浓茶，唇齿飘香，鹭飞田间，青山绿水，他笑而不语，木椅的“吱呀”声惊飞了夕阳下林中栖息的雀鸟。
日暮，就这样沉了下去。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10723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