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中弥漫的雨水,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
夏夜,厚重的阴云笼罩着天空,云层越积越厚,像一床厚厚的棉花,仿佛顷刻间要砸下来似的。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燕子在地面上空低低地盘旋着,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在巢窠里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记得那是在我六岁时的一个晚上,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东转西转,斑斑的污渍不时从母亲的围裙上滚落下来,碗碟勺子筷子之间不时碰撞出声响。我坐在摇摇车上,玩着摇摇车断掉的车头。
“吃饭吧。”母亲说。
“我最喜欢吃红烧鱼了!”我惊呼着从摇摇车上跳了起来。
“叫你爸来吃饭。”
“他总是凶凶的。”我说。
“算了。”
母亲解下围裙,她用手拍拍上面的污渍,乌黑的油渍顺着她粗糙的手指向下滴落。
“阿贵,吃饭了。”母亲站在门口喊道。
我听见了我父亲的声音在远处远远地响着,他和一群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马路边上,说着一些有趣的笑话和昨天晚上打牌的事情。
我放下碗筷,朝母亲身边靠拢过去,我靠在母亲的身后。我看见一个笼罩在密布的阴云下,脸也一样是阴沉晦暗的男人,他的背后是低低盘旋着的燕子,几个男人打着哈哈看他朝我们的方向走来,嘴里似乎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词汇,手指指裆部,笑得异常大声。我的父亲回过头去,朝他们做了一个捡石头并朝他们扔去的动作,他们于是才噤声不再说话,也不再笑了。
不一会父亲便进了门。
“饭煮熟了?”
“快进来吃饭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我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父亲突然夹了一个鱼头放进我碗里,我的心情高兴了起来。今天的父亲似乎不同于往日,对我不再那么凶巴巴的了,我看着碗里的鱼头,腾腾的香气溢上我的脸蛋,蒸得我的脸痒痒的,碗里的鱼头好像在嗤嗤地对我笑着。于是我高兴地对他说:
“谢谢爸爸。”
“快吃吧,快吃吧。”
吃完饭以后,母亲开始收拾起碗筷来,我坐在摇摇车上玩坏掉的车头,我父亲坐在椅子上欢快地数着一叠红色的纸张。
我看着屋外愈发浓重的阴云,想象着大雨砸下来的样子,想象着瓢泼的雨点像珍珠一样滚进我们的小房子里,而我就坐在我的摇摇车上快乐地捡着珍珠。
忽然我的母亲一个箭步冲到我父亲跟前,抢过他手里正在把玩的红色纸张。
“给我!”我父亲喝道。
“家里都快没钱买米下锅了。”
“等我明天再赢两把,多的是你花不完的钱。”
“许阿贵你疯了吗!你被金钱冲昏了头脑是吗!”
母亲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仿佛整幢房子都在晃动,整个地板也在摇晃。我缩在墙角里,一点气也不敢出,瑟瑟发抖起来。
“你他妈才疯了,你个不知死活的臭娘们!快把钱给我交出来!”
父亲说着扑向面前泪流不止的母亲,他揪住她的头发,在空中不停地拉扯。几绺乌黑的头发顺着母亲的脸颊飘落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身体由于哭泣和激动的情绪而上下起伏着。
“给你,给你!都给你!”
接着我看见漫天都零零落落地飘飞着红色的纸张,母亲跪在地板上,双手捂住脸颊,失声恸哭起来。父亲则伸手去抓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红色纸张。
一张红色纸张飘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抓住了它,我看着它,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可以换许多许多好吃的。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攥在胸前,生怕它飞走。还有一张小小的红色纸张,躲过了父亲的视线,从窗口飞了出去,又慢慢地落在了地上。一只小猫从它的身边走过,只是嗅了嗅,打了个喷嚏便走开了。雨,落了下来。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瞬间雷声轰鸣,石子大的雨点从天上砸了下来。停电了,整个屋子暗了下来,只有偶尔的闪电点亮了漆黑的夜晚。
父亲从地上捡完红色纸张以后,朝地上啐了一口痰,然后便撑着一把硕大的黑色雨伞走出门去。
刺眼的闪电照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串影子跟在他身后,那黑黢黢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它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
我仍旧躲在角落里,不发出一丝声响,雷声使断掉的摇摇车头发出闪烁的灯光,并唱起欢快的歌曲来。空气中弥漫的雨水,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我看见母亲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朝我走来,然后她蹲在了我的身边。闪电映衬下的母亲,眼神越发坚定了起来,她抱住我,把我的头缓缓地按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呢喃:“儿子......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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