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心空得像不见你的站台 ”
“如果她召唤我，我该怎么办？”
秦放把这个问题想了一万遍，仍旧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他担心的电话和短信并未出现，他困扰的难题并未从天而降。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秦放都怀疑自己的电话是不是停机了，每天数次拨打10086，中国移动豢养的那只AI哪里懂得他的苦恼，就是不把他的话费清零。
他瘦了。他第一次发现爱情这玩意真的会影响食欲。他拼命锻炼，早晚跑步，俯卧撑一口气做到一百。汗水流下额头，流过脸颊，流到下颌，滴到地板上，他在雕像般自我暗示中静止不动。
滥俗的流行歌曲安慰了他：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他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她，和她死在一起；如果没有火山爆发、洪水泛滥与核爆炸，他唯有活在庸人的眼光中，活在俗世的规范中，活在他道貌岸然的身份中，守着他的老婆和孩子。
这个浪漫的想法让他痛彻心扉。不过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他的爱情要连累全世界的无辜群众，为什么他的爱情里找不到一丝责任的影子。
是时候放手了。在一厢情愿的“守节”百日后，秦放想出一条获取替代品的诡计。
这须怪不得他。在痛失暗恋的日子里，他多次向Lillian抛出橄榄枝，企图让他们的暧昧走下网络，却都被对方顾左右而言他地忽略。这个潜伏在他身边的“女贼”，似乎只热衷于偷窃意淫的快乐，不远不近的调戏，不明不白的羁绊，不痛不痒的告白。这种玛丽苏式的小情趣，他越来越难以消受。可惜他们的联系在公开的博客上，他不便言语相逼，否则以他的聊天技巧，早把她从暗处揪出来了。
秦放从不是鲁莽之辈，他之所以敢和Lillian再进一步，在于清楚对方公职人员的身份，他们风险共担，彼此捆绑，仿佛有人替他分担了大部分道德压力。再说敌明我暗，她原本就知道他是谁，不存在见光死的问题，何况他最近加强锻炼还变帅了。他没有理由不见她。
而她为何不敢见他呢？秦放剔除了外貌因素，她绝不会太丑，因为丑女不可能叫Lillian，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卖弄风情，丑女对异性的态度是封闭的，疏离的、变形的，譬如用冷漠掩饰自卑，或假充女汉子。
一个不算丑的女人爱慕你，却不敢靠近你，只会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明白靠近你会发生什么。她一定结婚了，她摇摆在爱恋与贞洁之间，饱受折磨。现在秦放要做的，就是再向她不堪重负的内心投去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摇摇欲坠的道德感。
这几年的网没有白上，秦副主任揣摩人心的本领一旦用在沟女方面，显示出非比寻常的杀伤力。
五月已至，群芳盛开，流浪的野猫夜夜在楼下嘶叫，空气中弥漫着爱情的味道。秦放悄悄申请了半个月的年假。然后在博客上更新了一句：
“相思不比相逢好，此别朱颜应老。”
忘了是谁的词句，上网一查才记起是晏几道。我管你几道的，我先摆你一道吧。秦放对着电脑屏幕像个坏人一样笑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鱼上钩了。秦放足不出户在家读书、跑步、看电影，给会计老婆李青和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做饭。每天傍晚，李青领着孩子回家，都会看到丈夫身扎围裙手持炒勺的倩影，这一幕已经许久没上演了，不由得李青不投去怀疑的目光：
“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天天猫在家里，怎么不出去胡混了？”
“你神经啊。哎，我就是工作太累了，心累，寻思歇几天，也侍候侍候你们娘俩。”秦放做出心事重重的官员脸，转眼眉开眼笑摆盘上菜。
自从秦放做了市领导的秘书，李青就习惯了对丈夫采取放任的态度。大领导的工作时间通常神出鬼没，做秘书的必然身不由己，起五更爬半夜都是家常便饭。一个男人忙于事业，做妻子的怎能不支持呢？哪怕秦放的仕途早已止步，李青仍未丢掉中国妇女望夫成龙的老观念，只要丈夫一提工作，她就马上自领贤妻良母的光环。她岂能想到，丈夫所忙的“正事”如此香艳。
这是秦放当初讥嘲苏向的话：“你是不是把找女人当正事了？”不成想话音未落，他也堕落如斯。交友不慎啊。想想看，你的坏毛病有多少来自于朋友。
Lillian的第一条跟帖还端着抒情：“坐到黄昏人悄悄，更应添得朱颜老”。秦放不禁莞尔，这酸文假醋的，像两个中文系的学生在备考。五天后，Lillian的留言就顾不得斯文了，直接问：“你哪去了？”一个星期过去，Lillian已迹近崩溃：
“我的心空得像不见你的站台。”
这是秦放文章里的句子。他苦苦忍住想回应她的冲动。绝不可功亏一篑。小雨随风潜入深夜，秦放窝在书房捧着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发呆。“对于死亡，我能感到的唯一痛苦就是没能为爱而死。”拉丁人的狂热令他感到陌生，爱情这个残破的字眼，真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我投降了。今晚八点。”十天后，Lillian终于答应见面。“今晚八点”是只有当地人才能听懂的双关，在护城河北岸，有家酒吧就叫这个名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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