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本是宦门后上等的人品 ”
振华副所长的试用期刚一个星期，就惨遭群众举报。
“鸡毛群众！谁还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振华认定是和他竞争那厮在捣鬼，恨恨道，“我早晚要他知道与我作对的代价。”
“得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你要当官，这种事总免不了的，你得允许群众嫉妒你啊赵所，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最好的选择。光脚不怕穿鞋的，咱跟人家斗不起。”秦放不以为然地安抚。
两人在桑拿浴蒸房里。头顶湿漉漉的白色手巾，像被剥光衣服的阿拉伯人。洗桑拿是秦放的最爱，尤其是蒸完之后投身冷水池，瞬间的冰火激荡让人有炸裂般的快感。他自然要把自己的小享受推广给朋友们，但只有振华陪他上瘾。苏向和阿四都坚决拒绝。阿四更是找出科学依据，认为这种冷热刺激会导致脑中风，并祝福二哥三哥死在桑拿浴小姐齐X小短裙下。
“没有事。组织部就是走个过场而已，真要把选举结果推翻了，那就是大丑闻，他们脸上也不好看，还要负失察的责任。不是李广田带队吗，他特码敢动你啊。”秦放自虐狂一样向炭炉上泼水，白色水汽瞬间布满蒸房。
“我靠，你要蒸熟我啊。我知道没事，就是来气。”振华扛不住灼人的热浪，夺门而出。剩下秦放一人在原木长座上老僧入定。
振华这几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新换了单人的办公室，新换了桌椅沙发书柜，新换了电脑，新换了办公室的绿植，还预定了一个一米八长的水族箱和6条锦鲤。总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新的。
那天哥几个庆祝完，振华邀秦放和阿四来办公室喝茶，顺便要风水大师阿四帮指点指点室内布置。秦放一进屋就面色更变，皱眉连声道“不对不对”，阿四也摇头：“三哥你这太小人得志啦。”
振华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地指着沙发上面的白墙道：“等我写的横幅裱好的，让你们看看我的书法。你们猜是什么词，阿四你《易经》熟，君子学以聚之.......”
“你快打住吧！”秦放一声断喝，把在场两人都吓一跳，“振华你是不是飘了，我怎么下来的你是不是忘了，有我这前车之鉴，你还敢这么张扬，你这是作死啊。”
“这没什么吧，我这布置挺豪华吗？都在标准之内的。”振华讪笑地环顾自己的办公室，“这家具都是向朋友要的，没花钱，我给单位省了多少钱，老王都不得不服气。”
“我的三哥啊。”秦放好像叫板似地喊了一声，坐在真皮沙发上双手挠头做痛苦状。
“呦，见公子这光景心中难忍.......”阿四细声细气学起了苏三，“你本是宦门后上等的人品，吃珍馐穿绫罗百般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儿光景......”
“靠，能不能来段大吉大利的。”振华笑着拍了几下巴掌，“你们真觉得不合适吗？”
秦放和阿四一起摇头。
“那我把鱼缸和锦鲤退了，还不行吗？我一直想弄个大点的水族箱，我家那个太小了，不过瘾。”振华靠在沙发上叹气，“这都管朋友要的。不花钱。”
“你怎么不管我要，怎么不管阿四要，我俩不是你朋友吗？”秦放苦口婆心，“你不在这个位置上，哪来的朋友送你家具？拿点就拿点了，要不我们当官干什么，你这可好，拿点东西都摆明面上，生怕群众不眼红啊。”
“二师兄说得对啊，三哥，你要拿就拿点现金和购物卡什么的。这种办公用品你拿它干什么，最后都归单位了，你还落不是。”阿四在一边帮腔。
“听我的，鱼缸肯定不能摆，横幅也别写了，把这个大发财树退了，这个真皮沙发太扎眼了，也退掉，就说朋友硬给搬来的，被你拒绝了。桌椅书柜就留着吧。都退了的话，实在有点打脸。”
秦放毫不客气地一番指挥，振华神情讪讪地抽烟。
多亏振华平时就比较信服秦放，换第二个人这么劝，他也不会马上照办。把沙发搬走的第二天，组织部就来人调查选举不公的问题，说是有人举报选举中有拉票、贿选现象。振华吓出一身冷汗，暗叫侥幸。不过既是组织部来调查，摆明就是走个形式罢了。若换成纪委，那就麻烦大了。
全所的干部职工被挨个找到会议室问话。振华到底捏着一把汗，躲在自己办公室里等待被传讯，一会又觉得不妥，这才“身正不怕影子斜”地各个科室流窜了一圈。每到一屋，他都自我解嘲地开几句玩笑：
“我没猜错的话，这次调查是针对我的吧。”
“你们瞅瞅我这命啊，哈哈，简直一步一个坎。”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我等着让贤吧。”
大家热烈回应，有的劝慰开解，有的表明心迹，有的大骂举报者小人之心，也有的顺着振华的玩笑说：“赵所，你这是担了虚名啊，回头能不能用酒肉贿赂我们一下。”
“必须的。不就你那酒量行吗，一天到晚还不服哈哈哈。”振华感觉舒畅多了，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组织部副部长李广田一身正气地坐在会议室圆桌的尽头，一派主持大局的持重，两边各坐一名面熟的组工干部，也不苟言笑的样子。振华笑着点头示意，对方只是微微颔首。李部长照例说了一套书面语，无非是部里如何重视群众反映的情况，坚决不允许在干部选拔中出现不正之风云云。振华心悦诚服地听着，好像听到了涨工资的消息。
说完套话，李部长面色缓和下来，说：“振华啊，你不要有压力。既然有举报，我们程序必须是要走到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放下思想包袱，相信组织依靠组织服从组织。”
“我相信组织。”振华点头，“我肯定是没有拉票，说实话，我那天到了单位才知道组织部来考核……”
“嗯嗯，情况我们都掌握，你不用多说，填一下这个调查表。”李部长和颜悦色打断振华，旁边一人递来纸笔。
振华低头一看，调查表上只有两个问题：一、你认为这次选拔中是否存在拉票贿选现象？下面是“有”和“没有”两个选项；二、你在这次选拔中是否存在或参与了拉票、贿选行为？下面还是“有”和“没有”两个选项。
振华差点没绷住。这是哪个天才设计的调查问卷，不去演喜剧可惜了。遂认认真真地在两个“没有”后面打上对号，并在落款处签上名字。
李部长拿过振华填好的调查表看了看，不知所谓地道：“字不错啊，振华。”
振华没想到领导会突然拐到书法上，忙道：“部长过奖了。还得向您多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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