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就和基督徒向神父忏悔无异吧? ”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一样的陌生人。
2006年大二暑假,我去广州找我妈过暑假,当时我妈正在姨姐的旅馆里打工为我赚学费,理所当然我也就在姨姐的旅馆里住了下来。
7月的广州湿热难耐,坐着不动身上也会渗出水来,喉咙里感觉就像贴着一块黏糊糊的塑料布,这让我初到广州的北方人很是不适,我所住的二楼服务台附近开着几扇窗子,空气流通较好,所以我没事就在那里呆着看电视,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那个陌生人。
宾馆地处广州东山口,核心老城区再加上地铁东山口站就在附近,人流极大,于是宾馆里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出进进,所以当他进来的时候丝毫都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广州是个生活节奏极快的城市,在宾馆里住宿的人多是奔波在路上的人,即使擦肩而过也绝不会有任何的目光交集,所以,当他主动坐到我身边的椅子上跟我打招呼时让我感到很惊讶。
他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身体略微发福,说起话来柔声细气,脸上带着似乎永不消失的微笑,这让我很乐意当他的听众。他和我一样,也是这个宾馆里的长住客,我是来陪我妈,他则是来陪他儿子,那时他儿子正在中山大学学医学,暑假准备考研所以没有回家,于是他从老家宁波跑来陪儿子待几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与他儿子年龄相仿,他对我的倾诉欲望极强。
广州七月的天气注定我只能昼伏夜出,白天闲极无聊,在走廊椅子上听他聊天倒也觉得有趣。有时,我只问一句他便能说上半天,有次我问他做什么工作,他说在医院,然后就像自言自语一般说起来,“我在医院的解剖室做管理工作,那地方,呵呵~就和屠宰场没什么两样,胳膊、腿、心肝脾肺肾……需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我在那里从来不害怕,经常一个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你知道吧,真没什么特别的……几十年了从没遇到过什么邪乎事……那些传说都是胡说八道,骗人的……”
他一口气把我想要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我也只能跟着“嗯嗯”点头了,所以当他谈起他的那段绝大多数人都会羞于启齿的往事时,我也跟着“嗯嗯”点头,倒没觉得尴尬。
那天,窗外烈日当头,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吹风扇,他又坐到我身边,“唉,年轻真好,这一晃都三十多年了,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小上几岁,赶上了运动大家都不上学了,各处搞串联,当时我属于逍遥派,没有任何组织,但我也借着机会全国各处跑着玩。”
“有意思吗?”
他似乎没在意我的问题,继续说到,“有次我来到一个偏远村子里,那天也像今天一样热,我到一户人家找水喝,那家只有一位年轻妇女,他老公去外地干活去了……正好我的裤子破了,我想借她的针线补一补,但她非得帮我补,然后……呵呵,那个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挺有意思的,我从她家走的时候她还有点不舍得……”
“嗯,嗯”我依然只是点头,这种话题我更是不能再往下问了,但我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不像说谎。可我心里却十分疑惑,这种事情干嘛要跟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讲呢?
后来,我见过他的儿子,戴着黑框眼镜,和他父亲一样,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父亲那段风流的过往他肯定不知道。
十几年过去了,在广州遇到的那位陌生大叔依然让我难忘。慢慢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我也开始理解他当年的举动了有时,我们做出租车时,可以毫无忌惮的聊天,而那些话可能永远不会对任何一位熟悉的人讲,可面对一位这辈子可能只见一面的陌生人,我们则可以毫无忌惮地说出一些压抑在内心许久的话,不用顾虑任何后果。
这也让我重新思考了“秘密”的定义,秘密或许只有在熟人之间才有秘密的价值,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说秘密,那就和基督徒向神父忏悔无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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