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父亲,我不知是该深爱,还是该记恨? ”
就在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我爹推门走了进来。
“柱子,睡了吗?”爹嘴上叼着烟,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灭的。
我没理父亲,背过身去装睡。
“烦死了,你娘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父亲说着在我床边坐了下来,用手推了推我,“往里靠靠,咋爷俩儿挤挤。”父亲合衣躺了下来,随手拽过旁边的一条被子盖在身上。
在我印象中,我爹就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育过我。小时候我对父亲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件事,一是父亲勾着头坐着用剃头刀子割脚底板上的老茧。那几年,父亲与人合伙做生意,又没代步的工具,就起早贪黑地甩开双腿赶路,结果脚底板上磨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每次回到家用热水泡过脚后,就用锋利的剃头刀子小心地割那老茧。第二件事儿就是给父亲踩背。后来父亲不做生意了,开始一心一意地干农活,每次回来父亲就趴在炕上,让我光着脚丫给他踩背,他说这样舒服。
印象中还有一次,二哥用指甲刀给我剪指甲时剪到了我的肉,二哥吓得跑到门外拉着门把手做鬼脸戏弄我,我拉不开门,一怒之下一手将门上的玻璃拍碎了。我当时吓得不轻,就跑了出去,在村里转悠了大半天都没敢回家。在那个午后,当我空着肚子在村北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游走时,看到父亲从对面走了过来。我当时吓得两腿发紧,尿意徒生,怕父亲过来逮住我揍我,因为我把玻璃拍碎了,还担心碎玻璃片刺破二哥的眼睛。但父亲好像眼瞎了一样,低头从我旁边迎面而过,正眼都没看我。当我实在饿得不行时,就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到家才发现家里异常的安静,我娘躺在炕上午休,午饭扣在碗里。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当时找了我整整大半天,怕我担惊受怕做出傻事,在遇到我时才故意没理我。那天,等我拿起窝头猛啃时,父亲才若无其事地从屋外走了进来,端起桌上的凉开水猛饮。
并不是父亲木讷,其实父亲能言善辩。他曾做过村里的会计,也给人家说过媒,但父亲从没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说教过我。
父亲抽的是劣质烟,烟味很浓,好在我早已习惯了。父亲不时地咳嗽几声,声音很重,咳嗽时身下的木床都跟着微微颤动。
“爹,你就不能少抽点?”我忍不住埋怨道。
“戒不了,”父亲说道,“都抽了一辈子了。”父亲又是一阵咳嗽。
“柱子,喝水不?”隔了一会儿,父亲问我。
“不渴!”我没好气地说道。
“柱子,吃苹果不?”过了一会儿,父亲又问,而且不等我回答,起身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苹果。
“不吃,晚上没习惯!”我有些生气。就在刚才我娘没头没脸地数落我时,你这当爹的干啥了?而且他刚才脸上的神情分明和我娘一个阵营的。
我爹不再说话,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我以为父亲睡着了,谁知他又重重地翻过身来,嘴里还嘟囔着,“背上怎么这么痒啊,前几天你娘给你晒过被子了?”然后父亲就用手在背上“刺啦刺啦”地挠。挠完之后,又起床到屋外小便去了。本想他躺下后安安静静地睡觉了,他又点上了一颗烟。
我突然意识到,父亲根本不是因为烦母亲而到我的房间,肯定是领了我娘的命令来打探消息的。我知道,在很多事儿上,我爹听我娘的。我恼,不再理父亲。
外面不时传来除夕夜的鞭炮声。于可心,你也像我一样苦恼地失眠吗?
这觉没得睡了,何况有我爹在身边故意折腾着。我猛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垂着头就那么坐着。我爹也跟着坐了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看着我。
“爹,给我颗烟,”我说道。我平时不抽烟,大学时曾和同学一起装模作样地抽过几颗,但从没成为习惯。
“别了,就抽我这颗,”父亲把他嘴上的烟递给我。
我抽了一口,赶紧还给父亲,还是受不了那烟刺入眼睛的感觉,火辣辣的。也许我始终没有学会抽烟的原因就在于我的眼睛对烟雾特别敏感。
“嘿嘿,我以前不吸烟,不过后来一夜之间让我学会了吸烟,”父亲悠悠地说道。
父亲的话立刻引起了我的兴趣,让我暂时忘却了我的爱情危机。但接下来父亲的故事让我产生了极大的震撼,甚至在多年后我一直在思索:是不是父亲的故事无形中在我心里埋了一粒种子,在我无暇顾及时它却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而且悲哀的是我对它失去了掌控力,并导致我最终背叛了我自己。
我的父亲,我不知道是该深爱他,还是该默默地记恨他?【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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