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饥饿就像恶梦,经常光临我的梦境。挥之不去。
每年从生产队分得的口粮难以满足我们姊妹四个拔节增长的食欲,奶奶就要另想法子。于是,萝卜、红薯、土豆......等杂粮就登堂入室,和着米饭进了饭碗。这样仍然有亏欠,只得减少进餐次数,每天两顿饭。正长身体的年龄,两顿饭自然不够,每到晚上我就觉得很饿。只得早早睡觉,一睡解千忧。好在那时极少有作业,不用在煤油灯下熬夜。有时实在太饿,我们就会央求奶奶弄点吃的。奶奶权衡良久,舀半瓢面,和好后擀成薄薄的饼烙了吃。故乡称这种死面饼为“焦壳子".而我真正能享用的机会却不多,往往抵不住瞌睡的侵袭睡下了。第二天早上听姐姐说起,忍不住一阵惋惜,恨自己没有坚持到最后。
饥饿,不是说吃不饱感觉饿,而是餐距太长。早上一般8点多吃饭去上学,中午不休息,下午4点多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碗柜找吃的,失望却大过惊喜,一般要等奶奶和母亲收工回来才做饭吃。那时肚子没油水,只有过年我才能敞开肚皮吃肉,平时青菜都不充裕。莫言说:没有油水,肠子太粗,只有肠壁糊满油变细饭量才减。他当兵初期一顿能吃10多个白面馍馍。
三岁时,母亲生了大妹。月子里母亲没啥吃的,奶奶到街上买了几根油条,打算和着红糖水一起吃。这事被我撞见,跟随奶奶从厨房到厢房跑了几趟。厨房和厢房相距20多米,期间还要穿过天井和长长的厅屋。这是长大后奶奶告诉我的,吃没吃到嘴已无从考证,奶奶和母亲已作古多年。
四、五岁时,我已有了模糊的记忆。有次奶奶带我到半里外的邻里串门,恰好人家正在吃饭。架不住我期盼的眼神,人家盛一碗给我。但这饭却不白吃,须表演节目。那时候阶级斗争正如火如荼,经常开“地富反坏右”的批斗会。戴高帽、架飞机等花样层出不穷。念我年纪小,表演的是低头弯腰九十度。我很虔诚的做了表演,换来一碗饭果腹。可怜我小小年纪就和坏人为伍,为了一碗饭摧眉折腰,失去了自尊。
小学时,开展忆苦思甜教育。生产队仓库门前支起一口大锅,用野菜和玉米面熬了一锅糊糊,我连吃三碗。我倒没觉得有啥苦,能吃饱不饿就是最大的甜。
饥饿的童年让我对食物有了天然的膜拜。现在,不论在家或者外面,我从不敢轻易浪费粮食,根据自己的食量与饥饿程度量米下锅,不敢剩余。老人们常说:糟蹋粮食会遭雷打,而且雷打三世。真够狠的。我虽是无神论者,但童年的阴影一直让我心有余悸,看到儿子挑嘴就觉不可理喻。现在的日子不知比我那时甜了多少倍!
小时候每天两顿饭的磨砺培养了我对饥饿的忍耐力。现在有事耽搁或加班不能按时吃饭,我也能抵御,不知这算不算是生活的馈赠。遇到困难和挫折更能勇敢面对,隐忍顽强。
愿现在的孩子们都有一个富足、甜蜜的童年,我们这一代的悲剧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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