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
晨曦微露,k1419次列车进入贵州境界,高原深秋的凉风从硬座车厢穿堂而过,我打了个寒噤和几个喷嚏醒来,抬头看到志明趴在面前的小桌上扯呼噜,多数旅客还沉浸在梦乡中。
我从旅行包里拿出长袖衣裤穿上,离开硬座来到旁边的车厢接头处,掏出香烟点上。这两天两夜列车上发生的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海口的头天,报子上醒目地提到:各地掀起社会制安严打新高潮。为何列车上还跟以前一样的乱?不法分子像苍蝇一样的多?普通旅客还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志明就像我那唠叨个没完的老娘,白沫子翻天数落了我大半晚上,绕来绕去无非是说我在列车上多管闲事。这年头出门就好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逞强好胜随时会招惹杀身之祸。
我没有反驳志明,因为他返乡的心情和我一样糟糕。我俩从1990年秋下海南闯荡,至今刚好三年,空空的行囊只装着失败和忧伤。
我对空中吐了两个烟圈,回想起这两天列车上经历的一幕幕画面,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九十年代初,西部南下打拼的人都知道,贵阳至湛江往返的列车上好一个乱字了得。
前晚午夜过后,我昏昏欲睡时,站在志明旁边的中年小胡子蠢蠢欲动,他一只手拿着杂志假装阅读,另一只手顺着硬座靠背伸向衣钩上挂着的西服。
西服的主人胖子坐在我对面,他趴在小桌上正呼呼大睡。我半睁着眼瞅到那家伙提上衣领时,猛然一脚踩上胖子的脚背,胖子惊醒抬头坐起,小胡子迅速收手。
胖子一脸懵逼看着我吼叫:“搞什么鬼?踩我一脚干嘛?”
小胡子凶狠地瞪我一眼无声无息地走了,我提醒胖子看好自己的西服,他满不在乎继续睡觉。
临晨三点,志明和胖子鼾声如雷,我半眯着眼半睡半醒,志明的旁边又站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戴一副斯文眼睛,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我通过那本刚认识的杂志,再透过镜片看到那双狡黠的贼眼,顿时明白那老贼剃掉小胡子化了妆。
他如法炮制伸手快速从挂钩上拿下西服,我情急之下来不及踩脚,抬腿照胖子裆部踢过去,胖子“哎哟!”一声弹跳起来,侧脸看到戴眼睛老贼抓起他的西服往其他车厢狂奔,他顿时边追边喊:“抓贼!抓贼!…”。
那老贼没想到失手,跑到车厢接头处丢下西服狂逃,胖子拿到西服不再追赶,回到座位上对我千恩万谢。
他说西服和包里的钱丢了不打紧,刚签的一笔生意合同丢了,他可能面临破产。他说自己急着赶回公司,临时没有买到卧铺票,那晓得硬座车厢如此混乱?
这胖子也是较真的主,他穿上西服去找乘警和乘务员,回来告诉我们,卧铺车厢已锁门,无法通行去找到他们。
第二天下午,胖子和我旁边的旅客都在广西柳州下了车,我的旁边坐上了一位到贵州都匀看儿子的老大爷。
列车开动后没多久,老大爷打起了呼噜,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仔来到老大爷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掀开老大爷的衣服就开始乱摸,片刻功夫手里捏着一把钱。
周围的人都熟视无睹,我热血沸腾一把抓住这小子的手腕,大吼一声:“小杂种!我大爷的钱你都敢偷?”
偷儿“哎哟!”一声尖叫,过道那头忽然跑过来四五个年轻仔儿,拔出牛角尖刀向我扑来,我迅速反扭偷儿挡在身前,志明跳出来抓起啤酒瓶瞪着他们,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乘警来了!乘警来了!…”。
偷儿丢下手里的钱,我松开了手,仔儿们收起刀子往另一节车厢仓皇奔逃。我捡起地上散落的钱递给目瞪口呆的老大爷,才发现并没有乘警赶来。
老大爷说他孤单一人出门,如果钱被偷了,他无法转汽车到儿子家,说完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声道谢。
就为我管了这两件事不关己的闲事,志明到现在心里仍耿耿于怀。我回忆往事抽完烟回到了座位上。
天已经大亮,志明睁眼醒来,撅着嘴问我到哪里了?我说快到都匀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十点过钟,我们就到贵阳了。反正我俩停薪留职的时间已满,你回医院当你的人医,我回畜牧局当我的兽医,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踏实。”
一眨眼,都匀火车站到了,我俩旁边的人都下了车,餐车叫卖的早餐不合胃口,我下车到站台上买了两个豆沙包。
志明吃完豆沙包继续趴在小桌上睡觉,车厢里上来了一大群人,很快把所有空位坐满。
我和志明的旁边坐上了两个年轻人,操着我听得懂的黔南口音。列车开动后,志明旁边穿花格子衬衫的人伸头往站台上东张西望,缩回头对我旁边的络腮胡嘻笑着说:
“大哥,莫得箍子上车。”
我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心想这俩个家伙肯定要在列车上干坏事,我知道江湖混混的行话,把戴大盖帽提手铐的警察称作“箍子”。
花格子捡起我放在桌上的香烟,络腮胡一把抢过来放回原处骂道:“跟你娃儿说多遍了,出门要守规矩。”
我拿起香烟抽出两支递给他们:“大家出门图方便,随便抽。”
俩人也不客气接过烟点上,烟抽完,络腮胡忽然站起身大喊一声:“射!”。
车厢里顿时骚动起来,只见俩人从随身提包里拿出几十条香烟,分给前后左右十几个年轻人,花格子打了一声忽哨说:“见老广就发香烟,每包烟收拾元钱。”
车厢里大乱,坐我背面的旅客操着广东普通话说:“不要,我不会抽烟。”
花格子说:“不会抽留着记念,这是贵州的名牌香烟,你在外地买不到。”
说完硬塞香烟要钱,那旅客无奈摸出了一些钱,抽了一张十元递给花格子,这小子一把抢过旅客手里的钱,又捡了几包香烟强行塞给那旅客。
其他旅客的遭遇如出一辙,不合作的旅客被这伙歹徒揪着硬打硬抢。
发香烟的一个歹徒挨过发到我面前,碰了一下侧着脸睡觉的志明说:“喂!小老广醒醒,发香烟给你啦,快给钱!”
志明睁开迷茫的双眼呆傻地看着他们,情急之下,我跳起来操起贵阳腔吓唬他们:“他不是老广,是我的兄弟,我们就住在贵阳火车站附近。我劝你们不要把事情做绝,到了贵阳,我那帮兄弟伙会找你们算账。”
这时络腮胡和花格子跑了过来,对发香烟的小子说:“滚那边去发,他们不是老广,不要伤了和气。”
随后对我说:“你的兄弟长得也太像老广了,误会!误会!”。
志明此时反应过来,嘟囔着说:“老子皮肤黑,可是地道的贵阳人。”
这伙人又串到其他车厢去发烟,换了一位穿着时髦的中年妇女坐我旁边,这女人一言不发,团伙抢来的钱都交给她保管。
列车刚到贵阳东站临时停靠,花格子吹了几声忽哨,络腮胡带着这伙歹徒跳下车窗跑了。
旁边的女人没下车,她坐到贵阳北站,挎着肩包和我们一起出站。
志明小声对我说:“建哥,假如我俩是黑道上的人,今天给他们来个黑吃黑。先劫持那女人到僻静处,夺下挎包,我俩就发财了。”
我对他嘲笑:“这门饭不该你吃,你回头看看,我们身后那三个戴墨镜的黑煞神,一路上盯着那女人,随时环视周围人群,他们是没有露面的押镖客。”
志明回转过头笑道:“还是你目光犀利,这帮家伙组织分工严密,外行人一般看不出来,你兄弟干错行了。”
我冷笑道:“久走夜路要闯鬼,出来混的人,迟早是要还的!”
我和志明回到老家上班,不久在新闻和报刋上了解到,贵阳至湛江列车开展严打整治,警方一举打掉多个盗抢团伙,其中包括贵州境内的抛烟抢劫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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