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她略带踉跄的脚步,我知道她心里有事 ”
素云做厂办秘书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生产报表的录入,通知公告的印发,人事异动事项的手续办理等工作。听起来好像工作范围广,内容复杂,但其实因为这个厂子里只有几十百来号人,也因为厂里的工资福利在当地来说还算过得去,工人的流动量不大。
所以厂办秘书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生产报表的录入。每个组的生产报表一直都是由组长第二天早上送到办公室,素云上午再将那些数据录入电脑存档。一般情况下厂长只是在每个月的五号以后才会查看月报表和数据。
时间很快到了6月份的月初,她5月份请假去厦门照顾妈妈的那段时间,报表的录入工作就暂时由董事长办公室的另一个女孩子代劳。回来后,她按照程序和时间将5月份剩下的报表录入到系统,但是当她把月报表送给厂长的过目的时候,只见厂长吧嗒着嘴巴,侧着脑袋,将手里的镜框推了又推,手里把那几页纸弄得哗啦啦地作响,素云看到那个谢顶的脑袋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挥动手里的那支笔签字,她知道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她始终没有想清楚,例行报表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问题呢?
只见那老头拿起手里的笔,正准备将笔尖凑到报表上,素云还在感念是不是自己神经有些过敏?他是领导,多看几眼,仔细看看报表怎么啦?想多了吧?当她还在为自己没头没脑的猜测暗自心生悔意时,她看见老头张开镶了金牙的嘴巴嚅动了几下:“你是怎么做事的?连个报表都越做越差了!”
没来由的被他吼了两嗓子,素云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刚刚拿给厂长过目之前自己都有仔细的检查过,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哪里出了问题?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对自己过分的自信所以行动上也就带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桀骜不驯。她迅速移动身子凑到厂长旁边,盯着他手里的报表,沉下眼皮问到:“哪里有问题?”
或许是她的肆无忌惮让厂长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也或许是因为素云的态度让厂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只见厂长将手里的报表,啪地一下扔到办公室桌上,随后调转身子重重地坐在那把宽大的老板椅里,侧着身子略微朝外转了转脑袋,用戴着半个手指粗金戒指的手使劲地敲着桌子,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几个字:“重做!做不好就走人!”
素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也从来没有让人这么吼过,她哭着从厂长办公室小跑进了厕所,虽然她的办公室就在厂长办公室的隔壁,厂办的另个两名工作人员见证这件事情发生的始末,但谁也没有替素云说过一句话。
在打工者的世界里,给他们发工资的人就是世界上掌握真理的人,即便他们无数个加班的小时被他们有意或无意的错算漏算之后还是比预计的少了十块二十块的加班费,他们依然不敢用他们的手里掌握的事实去理直气壮的辩解。
厂长骂素云的事情一上午就在车间里传得沸沸扬扬,李董事和工人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单独找了想要急辞工的素云,他言辞肯切挽留素云,但素云犟驴一样的性格在李董事承诺将她调离厂部秘书的岗位去总务部,她依然坚决地坚持当初的打算,只是她听从了李董事走一般辞工程序的建议。
按照厂规,工厂的任何员工急辞工,当月工资将不予结算。
所以按照厂规,素云要在辞职信批准后半个月才可以结算工资离厂。
那一天我和素云不知觉地走到了镇上,走着走着不自觉地来到了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夜宵摊前,老板是本地人,只见素云用闽南话说了一句,手里正颠锅弄勺的老板低着头跟旁边的老板娘说了句什么,老板娘便乐呵呵地走了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招呼我们:“妹子,请坐请坐。”
只见就着冲天的火焰正爆炒着菜肴的老板冲着素云又问了几句,素云也叽哩呱啦地说了好几句,从老板满脸冒油的笑脸里我大概明白了他们对话的内容和我们桌子上的食物有关。我突然感觉外地人想要融入他们的生活实在太难了。不说别的,就单单这闽南话就听得我一个头有两个大,简直鸡同鸭讲。
当老板娘端着一盘爆炒的田螺朝我们袅袅婷婷地走来时,我完全明白素云对我的了解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切切实实的将我的喜好都记在心里了。葱爆腰花、红烧排骨、一大盘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鲜一一摆在我们面前的那张小方桌上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素云今天是不是在路上拣钱了呢?
我瞪大了眼睛朝她望去,她脸上笑得春意盎然,用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在我的脑门上一记爆栗:“吃东西啦,傻妞!”
“傻妞想问一问眼前的这位美妞,请问您今儿个是拣了钱还是中了奖,居然请我吃这么丰盛的大餐?”我讨好地将头伸到她的面前,侧起脸来笑着问她。
“说你是傻妞还真傻呀!请你吃个饭怎么那么多问题?有问题吗?”素云没好气地夹了一筷子腰花塞进嘴里,可能是腰子油脂太多,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嘴角竟然幽幽地冒出了油汁来,可是是太辣,也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擅长吃辣,只见她急吼吼地伸出舌头来来吸着冷气,看着她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好搞笑,连忙把面前的那杯冷水递给了她。
“老板娘,拿两瓶啤酒!”她刚喝完冷水,可能辣劲都还没过呢,居然用普通话冲老板娘喊了起来。
我腾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只手隔着小方桌伸到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嘴里嘟囔着:“你没生病吧?”
“你才病了吧?我们俩喝个啤酒怎么就不正常啦?”她用手轻轻地拍掉我探在她额头上的手掌,一边轻快地跟我说。
“在别人眼里喝酒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你从来都是乖乖女,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喝酒的样子呢?”我轻轻地摇着头,揶揄地对着眼前那个一直以淑女形象示人的女孩子说。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别狗眼看人低?”听她这么说我大概可以将心底的那块石头卸一卸了,居然还能骂粗话,证明还是正常的饮食男女。
两瓶啤酒很快地见了底,虽然我的那一杯还静静地杵在方桌一角,刚倒入杯里时浮起的厚厚一层泡沫这个时候都已经完全破碎,四散开来,只留下澄黄的液体在杯子里和着小小的气泡此起彼伏的追逐。
素云的脸上大概也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显得绯红,当我俩酒足饭饱后,她起身掏钱和老板娘结账,看着她略带踉跄的脚步,我知道她心里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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