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鸦被铁链子串成一大串,全部沉到了江水中 ”
昨天说到边城有两条小道消息闹的沸沸扬扬,今儿个接着说这事儿。
第一桩事很渗人,1997年农历春节之前,边城的女人被一道传闻唬的心惊肉跳,说有一变态杀人狂趁黑夜疯狂作案,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已经连续杀死六名妇女,并重伤一人,其目标之明确、手段之残暴是前所未闻的。
变态狂的年龄不明,相貌不明,身材不明,甚至连男女都不明,他专门对戴金项链或大金戒指的妇女进行尾行跟踪后,在楼道内实施抢劫、强奸和杀人。一时间,边城人谈夜晚而色变,上夜班的女工不再敢单独走夜路,有金货的娘们儿不再敢漏财。
这种连续杀人的案件在边城还是头回发生,市里领导高度重视,布下重兵限期破案。各街道和派出所闻风而动,加派人手,日夜蹲守不息。可苦等到正月十五却一无所获,案件不再持续,作案人不再露头,一场风波慢慢平息下去。
此案后来成为了悬案,老百姓都说,这是过年回家没钱了,才下了狠手,唉,咋把人逼到这个份上呢?
第二件事就更加蹊跷了。边城跨江的两座大桥中有座被美国鬼子炸断的旧桥,都称之为断桥,是边城标识性景点,每天接待着如织的外地客人来参观。93年开发之前,旧桥上住着上万只乌鸦,每天清晨,便会乌泱泱地掠过边城的上空,遮天蔽日地飞往北部的山区采食,日落时分再飞回来栖息。断桥开发后,这些乌鸦不知所踪,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过它们。
可97年开春后,先是一只半只的乌鸦大白天飞回来落脚,接着是十只八只,后来是成群结队。这些乌鸦也不怕桥上的游人,瞪着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观察着对它们感兴趣的人们,慢慢地从小心伸嘴叨食游人手上的食物,逐渐发展到上前骚扰抢夺游人的小物件。
桥上的工作人员皆为边防的守卫战士,冷峻的如同标枪,自然不能主动上前帮助游人。直到有一天,断桥上来了位官位极大的人物,小孙女手里的一样玩具被乌鸦抢夺而去,官员大怒,勒令严查这些乌鸦,但有一只留下,毕当从严惩治负责的官员。
断桥暂时被关闭,所有的战士拎着木杆、拖把、火把齐上阵,使尽十八般武艺折腾了好几天,那些乌鸦依旧我行我素地飞来飞去。正当负责人发愁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一个红鼻头的男人,他从栅栏外递进来一样东西,“你们怎么这么笨?用这个!”
战士接过来一看,是一瓶凤城老窖,酒曲的味道喷香四溢。
再后来听说,桥上的上百只乌鸦真就喝了白酒尽数醉倒,被铁链子五花大绑地串成一大串,全部沉到了春寒料峭的江水中。
金鱼儿公公家就住断桥附近,也就离着三五十米的样子,消息疯传的那段日子,我没看到过天上乌鸦在飞,也没听院子里的大爷大妈说起过。所以,当有人再说起这事儿时,金鱼儿并不十分肯定是真的。
但随着天气的变暖,有一条疯传的消息却越来越千真万确了。
我爹那天跟我说,“你得回趟南厂,厂子要定岗定编,没被安置的人一律要买断下岗。”
先前我已经听到了社会上的一些闲话,说边城有好几个大企业都实行了全员买断,特别是一些纺织行业,一夜之间有几万名的女工被企业无情地抛弃了。这一阵子,站前的主干路总被这些下岗的女工围堵,寻死寻活地要找那栋威严建筑内的大人物讨说法。没想到,自己今天也要面临这个下场了。
好在我的心态要比那些纺织女工平和,一年前我就已经把自己下岗了,这次只不过是履行手续。我当时还暗暗存着侥幸,万一哪个领导看我特顺眼,心里存着坏心眼把我留下也说不定,嘿嘿。
汽改厂下岗的过程很拖沓,厂子开完大会,车间继续开小会,反反复复地开会,反反复复地动员。听说北厂那面有上了十层办公楼楼顶的,搞的消防大队紧急出动,一时间人心惶惶的说什么的都有。
小潘趁王主任低头找讲话稿的时候塞给我一盒护手霜,“小鱼,一会儿评议工作能力时投我一票吧。姐以前对你不起,我给你赔不是,你千万要帮帮姐,家里的孩子正上高中,我要是下了岗,以后谁来供他上大学啊!”她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圈。
我这人见不得煽情的东西,立马跟着热泪盈眶起来,“你放心吧,小鱼是懂事儿的人。”
后来我听仓库的人说,小潘投票的三个名额里是没我的,但我不怪她,我注定是板上钉钉的人,何必再去计较这个,只盼我那票没白费力气。小潘在第一轮下岗中是被留下的三个人之一,但汽改厂被私企吞并那年,她还是被清除了出来,当时她48岁,离退休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天气最热的时候,下岗的名单总算是出炉了,不出意外地我位列其中。拿着通知单去厂子的一些部门办离职手续,各层楼道里挤满了同样被下岗的好多人。
这些人开门不用手,都是用脚踹,踢的每扇门挣扎着嘶吼不停。好在有很多老工人在里面,这才镇住有几个想闹事的人,吵闹中,人们还是排着队一个跟一个进到办公室办理手续。
我站在队伍里突然有个感觉,感觉我们是那些乌鸦,被栓了铁链子的乌鸦,一个挨一个地被沉到了冰冷的水下。或许有个别的命大逃出生天,可保不齐就会成了那个变态的狂魔,为了生存下去铤而走险。
我从汽改厂拿到了最后的一笔钱,十年的工龄换回来2344元整,平均每年234.4元,每月19.53元,每天0.73元,每小时0.09元。
原来,我干一个小时的活,在人家眼里才特么值9分钱!正好是我办理离职手续的时间。
大部分人不会像我这样去算账,慨叹一下也就忘了。我是保管,对数字敏感,才会计较到每天每小时。我把这笔账记到了一个本子上,后来搬家时被小小鱼卖了废纸,应该连9分钱也没卖上。
9月份的时候,小小鱼上了小学,我比从前略显忙碌些,一天四趟的接送占据了我大部分的外出时间。
立冬之后,11月11日双十一,不过那时候可没这个剁手节,只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周二。临近中午去接小小鱼放学的时候,我绕了点弯路去银行取了些生活费,路过一十字路口,见一群民工模样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原来他们身后是边城唯一正规劳务市场的办公楼。
这里我从来没来过,那天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看看时间还早,躲闪着满身灰尘的人蹩进了大厅。大厅的格局方方正正,三面墙上和半空中挂着琳琅满目的招聘信息,我仰着头看着一条条盖着大大红章的字条,多是服务员、售货员、厨师、电焊工、司机、泥瓦工等等,我留心了一下工资,少得可怜,最多的是泥瓦工也就每月300元。
当然信息里少不了公关小姐和按摩技师,那待遇对不知底细的女孩子很有诱惑力,月入几千不定。这里是没有门路来城里打工的农村人和下岗工人的第一站,我们在谴责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跑去干那些不要脸的事情的时候,谁又能想到有很多人是被正规的劳务市场送进去的呢?
大厅里的人不多,唯独靠近尽头围着一大堆的人群,七嘴八舌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移过去费力地踮起脚尖往里瞧,个子太矮瞧不见,只好跳啊跳地连着蹦了十几下,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人群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招聘简介,跟外面的信息迥异着,上书:江西九江大力保健品有限公司招聘如下人员,业务经理5名:保底工资800、会计1名:保底工资800、业务员数名:保底工资400。
我暗暗吃惊,哇唔,怪不得围了这些人,原来给这么高的工资啊!不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单位。
招聘简介下坐了三个人,左面是个带着眼镜的大个子,右面是个清秀的大眼睛,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约莫也就30上下。中间是一个极为肥胖的中年人,胳膊支撑在一张快要散了架的课桌上,他黑黑的头发浓密厚重,梳成很有型的三七分,一双眼睛大大着不怒自威,看人时很认真很深邃。
北方十一月的天气很凉,这大胖子中年人竟然满头大汗,时不时用一条白色的毛巾擦拭一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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