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让我忘记了我要说的,往往都是这样。总有一天,太阳落下的节奏,会成为它在这个季节最后的告别。另一个季节的开始,便是我需要遗忘日子。
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想什么。你亦是。我们,两个世界的人,因为利益关系,走到一起。更确切的说,你应该是我“买”的你。
你很挑食。我是说,作为一只兔子,特别是一只家兔,这样子是很不好的。你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毕竟那时我还不知道你不仅挑食,还是个大白痴,白的就像你的毛一样。
好了,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兔子,一只被我欺负得心灵受挫的兔子。它带给我快乐,在离开时又顺便带走了我的快乐。
(二)
夏天,我猜我们都很讨厌蚊子。不晓得蚊子们怎么想,不过我确实很讨厌蚊子,我最多被它叮过八个包,痒死我了。听说蚊子爱咬AB血型的人,我就是AB型,怪不得。那你呢,是不是傻瓜型,你的血又憨又老实,善良的兔子的血是很甜的,蚊子肯定很喜欢。可是看你好像都没被叮过啊,唔…可能你的毛太密,看不清吧,这么说的话,被蚊子咬一口的你,会比我感觉痒的多。蚊子很讨厌,对不对?
记不清我是第几次在被蚊子咬了以后冲到你旁边,一把抱起正在睡觉的你,大吼大叫的把你抱进房间。你的抗议最多只是蹬蹬脚,然后一接触到地板,就趴在上面继续你的美容觉。妈妈说我纯粹是为了把你抱来玩的,我说才不是呢,房间蚊子少,我怕夏天它被蚊子叮。
后来事实证明房间里的蚊子也不少,我只好又把你抱回去。
我觉得是你的名字招来蚊子的,夏天蚊子本来就多,再来一个夏天,天呐!我们赶紧溜吧,到时候电蚊拍都没用啦。
(三)
亲爱的,莴笋叶真的很好吃吗,不然你为什么连续吃了一个星期还不腻呢。还好卖莴笋叶的阿姨听说我们家的兔子爱吃,就说不算我们钱,要不我们家光解决你吃方面的开销,就得失去一笔为数不小的钞票。
这就是贪玩加白痴的结局。
你越来越贪玩,这下好了,耳朵破了,也别想去玩了。诶我怎么知道那个盘子是破的啊,我就随手拿了压在桶上,谁叫你力气这么大连塑料板都盖不住你。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啊,你奋力地从板板的缝隙钻出来,被锋利的盘子的缺口割伤了耳朵。
哎哟,说了好几遍了那不是用来干掉你的,我这么友善。哎,别跑啊。
唉,我道歉还不行吗?我承认,私自囚禁你是不对的,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吧。你也有责任好不好,谁让你一出桶桶就爱随地排泄,弄的得家里脏死了。
说到桶,我不得不感叹一下你的身材,记得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小小的一只,用两只手拢到最大可以拢住你。接着你就不可思议的疯长,然后你就搬进了那个大塑料桶里。
我和妈妈做了个垫垫,把桶分两曾,上面装你,下面…呃,装的就是你的排泄物。往后好长一段日子我都觉得对不起你,每次给你倒废物的时候,总是有一两粒粪便粘在你的脚上,其他一些则被你踩扁了。
没有办法呀,我们家又不是农村小院。
(四)
其实你去过农村的,你去那洗澡。我的外婆家,你记得么。
那时弟弟很好奇你这个小东西,他轻轻用脚踢了踢你的小屁股,你就往前蹿。弟弟对我说,姐,我们去溜兔子吧。我说好啊,接着找了一根绳子,拴着你。你呢,屁颠屁颠的蹦了几步,然后特神气的从我们家大黄狗面前走过。
妈妈洗好桶以后命令我把你带去洗澡,你不大情愿,后脚在水里一蹬一蹬的,溅起的水花弄的我和妈妈满身都是。你还在大盆子里‘吧拉吧拉’的想跑到外面去,妈妈眼疾手快,抓过你一股脑就往你那不安分的两条腿上抹上沐浴露。这下你没辙了,最后‘咚’的一声,你倒在盆里,乖乖的让我和妈妈给你洗澡。
洗好澡的你确实很漂亮,白白软软的毛,还有一股香味。你在床上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好奇的不得了。忽然,弟弟指着一处淡黄的污渍问:“姐,这是什么。”
妈一边骂着你,一边洗床单。弟弟在一旁,又问:“姐,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只灰兔也到过我们家。”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灰灰比你小的多了,也比你乖的多,它不像你那么爱吃,也很爱干净。以前暑假我在家做作业的时候,经常有事没事就跑到阳台外面去抱抱它。因为它总是待在一个角落,所以它自由的很,没有笼子,当然,也没有桶。
(五)
后来我去外婆家住了几天,就顺便把灰灰也带了过去。舅妈说兔子不能乱带,它如果脱离了平常生活的地方,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会不适应的。
我看你就很适应,在花丛里干啥也不知道,蹦来蹦去的。
刚开始灰灰没什么不正常的,每天一大早我和弟弟准时起来给它拔草,都是最新鲜最嫩的。
外婆嫌兔子太臭了,我们只好把灰灰放到卫生间去,灰灰肯定很委屈。
直到有一天,外公告诉我灰灰快死掉了,我的眼泪就出来了。
等我冲到卫生间的时候,灰灰还睁着眼睛,身上都是蚂蚁。我哭着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它,我说灰灰,灰灰,对不起哦,让你这么难受。
灰灰还是那么乖,它的舌头在我手心舔着,一下,又一下。
我没有办法接受灰灰的离开,以前我还养过好多动物呢,可是最后都离开了我。每一只动物的离去都会让我伤心好一阵。所以接受你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要照顾好你。
最后外公用塑料袋包着灰灰,我在后院给它挖了一个坑,希望灰灰能过的好一点。外公说我太感情用事,我说,没办法啊。然后背过身,极力忍住哭泣的冲动。
(五)
我并不讨厌你呀夏天。
想象一下,烈日炎炎的中午,坐在空调房里看电视,是多么惬意。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又从笼子里跑出来,拼命“敲打”我的房门,看你这么可怜(应该是装的)的份上,我就放你进来了。于是,阴谋得逞的你继续得寸进尺,干脆跳到我的大腿上,睡着了。
不得不说,你睡觉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一整个下午,我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享受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对我的信任。身旁的每一件事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都镀上了一层微微的金色,神圣,又美好。而这种美好,在你撒下那一泡尿的后一秒,停止了。
(六)
我擅自把你的照片传上空间,居然点击率飙升,大概跟我的技术有很大的关系吧。朋友都说,苏涣啊,夏天的脸跟你一样大呀。(…)你颇为得意,在地板上跳起了踢踏舞,吧嗒吧嗒。
妈妈说给夏天录一段影吧。我说好呀。我们调好了镜头,对准了夏天,这个傻家伙,从没见过这玩意儿,畏畏缩缩地上前,用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我对妈妈说:“我们的夏天真可爱对不对?”妈妈没回答。我又问你,我们的夏天很可爱对不对?你冲我笑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反正我是看见了你那两颗标志性的大门牙,我也满意地向你咧了下嘴。
后来我再看这段录像时,镜头上就只有一个鼻子在上上下下的移动,哦,还有两颗雪白的大门牙。
(七)
原来夏天很容易让人流泪。
有一天,我突然找不到你了。我疯狂的找遍所有你可能藏身的地方,沙发底下,床底下,甚至连垃圾桶也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然没有你。
爸爸说,会不会夏天他自己走了?我说不可能,夏天在这里很开心。他又说,哪里,夏天在我们家没有自由,每天只吃莴笋叶,好不容易出门却只能被绳子绑着。我说你闭嘴,你给我听着,每天吃莴笋叶是因为他爱吃,其他别的什么他都不吃,还有,夏天在这儿很快乐!爸爸气急败坏:“够了,我说它丢了就是丢了。”说着,踢翻一张凳子,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他一直不喜欢你。我这么想着,居然就哭了,边哭还边奇怪,夏天怎么这么容易让人哭呢?夏天你很坏喔。
那天晚上,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自己问自己,夏天在这里真的很快乐吗。快乐吗。
它为什么要走呢。
(八)
原来你被送到了一个亲戚那里,原来你给人家当玩具,原来你是被偷偷送走的。
妈妈告诉我的时候,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歉意:“涣涣,其实你姑妈很喜欢夏天的。”
“所以就拿夏天给小亮玩是不是,夏天怎么可以给别人当玩具?!”我喊着,眼泪又一次肆虐。
小亮是我的表弟,姑妈的孙子。小亮的脾气很坏,别看他才一点大,闹起来却不像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而你的处境实在是危险。我越想越生气,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只要姑妈到了我家,我都躲回自己的房间,任凭大人怎么叫,我就是不出去。
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呢?我怎么可以原谅自己,就这么轻易丢失了你。所有人,都不告诉我真相,而你,却无法告诉我,这到底算什么。
(九)
你走了有一个星期了,我还是经常看见你的身影。
你在桶里向外张望。
你在门边用脚小心翼翼的踹门。
你在墙上蹭啊蹭。
你在地板上睡觉。
……
每一处,都有你的影子,每一次,我都要哭一回。哦,夏天,你快回到我身边吧。
也许他们玩几天又会送回来呢。我这么想着,心里固执的抱有一丝期望。
然后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你离开了。
听到这话时,我愣了一下,就咬到了舌头,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也没想到……”“不会养还拿去玩。”我低低的吼了出来。妈妈也说:“就是,好歹也养了那么久,真是有些舍不得呀。”我没有接话,扒了两口饭就下了桌,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才真正决堤。夏天,我真的很欠揍。
(十)
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常性的想念转变为偶尔,我也渐渐从失去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又是以前那个元气少女了。你会说我很没良心吧,夏天,这是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只是每个夏天,我都需要忘掉你,我们的相遇,就是在夏初。我迫切的希望爸爸说的是假的,你还活着,渺茫的几率还是未抹去我的期盼。
现在我已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当我不小心删去了那段你的视频时,我就想,喔,我连你的样子可能都要忘了吧。
(十一)
秋天快来了,你还好么。不管在哪里,我时刻寄予的思念,你感受到了么。我们之间的回忆,你要好好保存呀,这算是我们唯一的纪念了吧。
突然又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或许这不是一个故事,是我对我们曾经拥有那么多的快乐,或者后来演变成是一种感伤。
夏天你注入了我的生命,然后又毫无预兆的如血液般被抽离。也许失去的太多,让我不敢触碰这个伤口,既然这样,那就让它这样疼着吧。算我欠你的,我们还是哥们儿,对不对,夏天?
但是夏天快要过去了,我抓不住夏天,却连你,夏天,我也不小心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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