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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女人更疯狂 按摩按着按着就进入了_你是我的情有独钟

一路享受着似曾相识的旅途美景,看着脚下险峻的怪石嶙峋和令人头昏目眩的悬崖,更叫人拍案叫绝,他从不害怕。当他看到车窗外遍地金黄的田野在眼前铺张开来,弯曲的林间小路延伸到无穷尽神秘的远方,远处青山如黛,像一幅天然的水墨画,他知道再转一个山道前面就是欢堂镇。

李川博很快想起了外甥和外甥女的可爱面庞,及在欢堂镇上的点滴生活,这一切的一切,现在代替了苏卿雪原来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他已经把那个小骚狐狸连同她给他带来的无尽烦恼都暂时抛到身后去了。他又看到村口那株银杏树在秋日的阳光里闪烁着黄澄澄的外衣,有几只泛着洁白羽毛“嘎、嘎、嘎......”直叫的大白鹅扑闪着翅膀,在清澈见底的溪流里嬉戏,他投入了欢堂镇的怀抱。

“川博回来啦!”

“嗨!这不是李川博吗”!

“川博,又从哪里回来啦?”

下中巴车后,一路上都有熟人在叫他,和他打招呼,有邻居、有当初一起干农活的、小时候的玩伴、同学、还有小学老师,乡里乡亲热烈、亲切的呼叫声暂时打断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思绪,他灵魂附体般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家乡虽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处也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川博笑呵呵地和左邻右舍打过招呼,把那个和他一样疲惫不堪的旅行包往自家厅堂的八仙桌上一抛,就四处寻找他的母亲。白玉凤正在打扫得干干净净庭院的鸡舍里掏鸡蛋,掏出来的鸡蛋装满了面前的大瓷海碗,听到李川博的叫声,她猫着背利索地从鸡舍里把脑袋缩了出来,看到唯一的宝贝儿子灰头土脸地回家,她的表情从吃惊里舒展开来,然后是高兴。伸手去拍他身上、背包上的灰尘,告诉儿子最近家里发生的新鲜事。傍晚十分,放学的外甥和外甥女全都闹哄哄地涌到厅堂来,围着李川博问长问短,最后发现啥吃的都没有,一个个又悻悻离去,到他们自己住的新屋里去了。

二姐银枝生男娃已经满月一阵子,抱着孩子住在娘家。银枝把婴儿抱到李川博的面前,要求他抱一会儿,他无法理解生命延续的意义和喜悦,看着那红彤彤的婴儿脸蛋和他身上一股人奶腥味,像小猫一样的脑袋在银枝怀里拱来拱去,李川博看着内心就排斥起来,连忙摇头拒绝。

“你真是越大越没有人情味!”

银枝咕哝着抱上孩子走到庭院里去,大白天的,她穿着棉拖到处跑,李川博提不起心情去答理她。

他回过头再去看自己的母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母亲渐渐产生不顺眼的看法由来已久,现在几乎有些无法容忍,母亲身材历来娇小又瘦弱,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不梳头也不洗脸,穿着大姐金枝丢在这里的睡袍、棉拖,整个院子跑。她嗓门也大,接一个电话三里外能听到她的鸭公嗓,屋里屋外到处是母亲忙碌的身影,她得伺候院子里那一大群咕咕叫的鸡,猪圈里臭哄哄的猪,田地里绿油油的菜,洗不完的家么,干不完的活。李川博认为自己的母亲可以不像城里人涂脂抹粉,老黄瓜刷绿漆,但她最起码把自己料理得清爽才行,像苏卿雪的母亲靠拢一点点。叶露珠脚踩的永远是半高跟皮鞋,一年到头都穿着各色料子的裙子,虽是半老的徐娘经她一打扮风韵就显露出来而不减当年。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看出来叶露珠还有其它多大的能耐,在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婚姻里硬是挤了进来。李川博怏怏不乐低头闷想,为母亲鸣不平,欢堂镇上的许多旧观念和生活习惯,和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越来越格格不入。

他苦恼地走进自己卧室的洗漱间,然后照了一下梳妆镜,想不起来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端祥这幅尊容了,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口、鼻、眼应该具备怎么样的模样。他一贯遵从内心要求的样子和外界打交道,他认为男人长丑了是可以改变的,当然不是用整容来改变。而是男人在行事上要像个男人的样子,这足以弥补一个男人相貌上的任何不足,所以他历来只在乎自己处事的形象,而不在乎自己的长相。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是满意,那有什么用呢?形象再好,得不到一个女孩的欢心。

生命是一种多么奇异的东西,有一些伤需要放纵才能得到调理。苏卿雪!他好一阵子没有想到她了,这一下他对着镜子独自犹怜的时候,她突然间就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想到董秦家豪华的别墅,她怎么会免俗呢?她拜金十足,爱慕虚荣。

当他想起一个人用好形象活在这个世界上产生不了价值的时候,他是会不惜去打破形象的。这时,他预感到自己无所谓破坏形象来达到某种目的时候,他会去干坏事,他从来不后悔在段晓梦那里失身,因为他不但得到成长,也到了成长以外的更多东西,所以不担心今后有可能把正直的形象继续扭曲,他愿意看到扭曲后的自己,他甚至有点遗弃目前太过于正直的形象,因为这个形象,他得不到苏卿雪的爱,他觉得急需换一种方式生活。他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了,胡须邋遢,几乎遮掩自己的嘴巴。现在也理应换一种心情,先去改头换面,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李川博没有去吃母亲为他做的鸡蛋面,从家里走出来,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件事,现在也许将要付诸行动,去实现,这件事又需要晚上躺在床上一个人慢慢理清头绪才能施行,这件事也无法和母亲去商量,但他已经想到了那么一些,暂时先放到一边,这让他变得十分兴奋、激动。

李川博兴匆匆地来到三月花开的剃头店,他知道她的技术过硬,远近闻名。前几年三月花在大城市里呆过,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怎样的脸搭配怎么样的发型准不会出错。他往那依旧是“嘎吱嘎吱”作响的凳子上一坐,开口说:

“月花,理个发。”

三月花机灵的笑眼盯着李川博胡子邋遢的脸看了大半天,才认出来,表情大惊小怪相当夸张地叫了起来:

“啊哈!我当是遇到海盗了,原来是川博,你头发怎么续得这般长?是时下流行的发型吗?还是你太忙了没空收拾?”

李川博在大庭广众下及少说话,如果遇到话不投机的人,他宁愿做个哑巴。欢堂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喜欢从一个话题里去探听别人的隐私,他觉得三月花问得特别无聊,他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但从来不用这种口气和别人说话:

“月花!麻烦帮我设计一个发型。”

他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非到万不得已才说上一句。

这时三月花的姐姐二月兰在旁边附和着:

“这是个娶媳妇的年龄了,邋里邋遢怎么行?川博,你让月花把看家本领拿出来。”

两姐妹在同一个环境里成长,接受同等的教育,思想境界互相看齐,显示着她们语言同频率的无聊。三月花似乎对这个大龄青年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不急着给他理发,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慢吞吞用水壶去打了一壶水,放在煤球上烧。对三月花的问话,李川博只是点头或者摇头,但心里暗自着急,三月花好像把理发的事给忘记了,从兴致勃勃走进三月花的剃头店到现在他有些后悔。刚才真应该去另一家理发店找那个“睁眼瞎”技师,让视力不好的“睁眼瞎”给自己随便理一个“羊啃草”的发型,也比坐在这里让姐妹两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强得多。

封建社会遗留在欢堂镇的思想使二月兰成为“能干女人”的牺牲品,她膝下的孩子左两个右一个,最小刚学会走路拖着二月兰的裤管。因为她属于超生,原来一家六口在外面东躲西藏好多年,吃了不少的苦头。应验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这一说,被政府抄家带罚款,她自己的手艺也荒废掉了。现在只能在三月花经营的剃头店打打下手。严格地说起来二月兰才是这家门面破败剃头店的创始人,因为要想办法生出儿子来,要替自己的男人完成着传宗接代的艰巨任务,辗转反侧现在剃头店落在三月花手里。本来三月花当初还是二月兰手下的一名学徒,现在三月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年方二十有八,待字剃头店,店内生意火爆,许多小伙子慕名而来,不求理发,只求结缘,都抱以和她结为秦晋之好的梦想。但三月花不是一个含糊的人,她自以为干了这至高无上的手艺,人也随着变得心高气傲起来。岁月磨刀霍霍,绕不过任何一个美丑脸蛋,不知不觉中她把自己熬成了“剩斗士”,甭管三月花是“剩斗士”还是齐天大剩,李川博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往这些事上摊。他们乡下人形容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有网络语言这般风趣、诙谐。有成就的小伙子趋之若鹜追求的永远都是那些娇滴滴的妙龄女子,老姑娘直接被他们鄙夷成剩菜剩饭,倒进沙缸连猪都嫌弃不新鲜哩。

李川博一心一意只想着让三月花把真正看家本领拿出来,忍不住客气地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知道月花技术过硬,我在外头忍住没理。”

听上去好像在讨好自己的感觉,尤其像三月花这样的性格似乎经受不住别人的一捧,顿时心花怒放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给你理个板寸吧!就是兵哥哥那种发型,你是国字脸,板寸最适合你的脸型了,看上去会更加阳光。板寸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你每天早上起来都不需要在头上开路,你想更加讲究,擦一点“魔丝”就行,非常省心”。

听三月花说起来板村有这么多的好处,李川博立刻应允:

“ 好!就板寸。”

他有一阵时间在衣着和发型上十分考究过,现在力求得体整洁,“板寸”还不曾听说过,那在南方叫平头,平头最考验师傅的技术。

只见三月花一手拿剪刀,一手拿小木梳,在李川博头上交织飞舞。不一会儿,那遮住耳跟一头乱草似的头发落了一地。被三月花呼作“板寸”的发型已经显露出来,四面如刀切过一样整齐,这时李川博想起了在省城街道两旁绿化带,延绵几公里都不见多出一片绿叶。李川博立起身抖落了身上的头发屑,照着镜子微笑地点着头,对她的手艺表示十分赞许。她把他的龙章凤姿呼唤出来了,三月花功不可没,付钱的时候,李川博没有要回三月花找的零钱,一股脑儿塞给她做小费。自己早已囊中中空空,但他觉得回到欢堂镇就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消费,口袋里可以不放一分钱。

三月花内心此时的格局是会因为这几块钱的小费而激动的,她热情地邀请李川博在店里泡一会儿茶,李川博感激的是她的手艺,至于喝茶,他全然没有兴趣,当下就委婉地拒绝了三月花。他们农村人口渴才喝茶,不像城里人的生活习惯,有时喝茶不为解渴,为了聊天,喝茶变成了他们语言的调味剂。

李川博身上虽有贵族血统,但已经染上了平民的生活习气,没有那般优雅的举动。他的性格里也有自己的直爽和干脆,不喜欢给别人添过多的麻烦。这一刻,三月花看出了他的更多可爱。她是个异常直接的人,虽然心高气傲,但是生活中遇到对的人,她便会展开和性格稳合的捕猎般的原始行动。

李川博台头的时候碰到了三月花眼神里熊熊火焰,那一股烧灼感使他觉得眼前的三月花有些不对劲,他感到了不自在,连“再见”都没有说,李川博一溜烟跑出了三月花的剃头店。

李川博在空旷的欢堂大街上一路走一路心底下暗自思忖,整个村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的打工、求学的求学、经商的经商去了,剩下的是些老弱病残、妇孺,还有个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稀里糊涂过日子、不求改变生活现状的懒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三月花看不上外村男子,他们有些人住在比欢堂镇更闭塞、更原始的地方,三月花嫌弃他们一个个呆头呆脑,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想不到他这只泼猴一下入了她的法眼,三月花那毫不含蓄充满直勾勾燃烧着欲望火苗的眼神把他当靶心来回扫射时,这不仅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他那颗年轻力壮的心只会为苏卿雪而跳动,李川博这时突然间有出奇可怕的预感,他的心会无期限地被囚禁在对苏卿雪的思念里。他对三月花没有兴趣,所以不能越雷池一步。

想起他的小骚狐狸是件自然而然的事,他想她此时此刻正躺在董秦的怀里享受甜蜜的爱情,不由心口一阵痉挛,这疼痛如此真切,让他变得胸闷气短,想杀人。三月花以后最好别来惹他,否则他会不负责任地动摇自己的意志力,拆去自我管束的那道栏栅,越过虚设的雷池不过是一念之间,奸污她,把她当发泄工具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来到自家庭院的压水泵旁边,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往自己头上直淋下来,眼泪和着冷水冲洗着他的脸庞,一种清醒的思维进入他的脑海:想要娶苏轻雪为妻,看来此生无望。为了不让自己痛苦得要发疯,他为人类无止境的欲望网开一面,为失恋中的幻想退了一步,放过自己,那就是他要找准机会和她春宵一刻,无论她未来成为谁的妻子。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舒畅了许多。曾经对苏卿雪的欲望被无止境放大现在又被压缩回来的时候,现在只仅仅想抚摸到她的秀发,亲吻到她的面庞,让短暂生命里生生不息的精髓融入到她的体内,哪怕就那么一次,他永远不会认为这是在败坏道德,或者有负罪感。反倒认为这依然是多么光明而神圣,他以为世间一切不合理安排都要为真爱让路。当精神已经承载不了思念带来的重量,他这么想着觉得空气不再缺氧,呼吸趋于顺畅。

走进自己卧室的梳妆镜前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熟悉且陌生的自己,要求母亲叫人来把镜子拆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他当然知道一个男人这样去怀念一份没有指望的爱,显得自己是多么的没有出息,怒己不争。从此他不想再看见自己,就让灵魂伴随着躯体生活,他不想把自己更深刻的印象刻在脑海里。等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满意到愿意见到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好好的从镜子里迎接这个形象——他满意的形象。

白玉凤和儿子现在的关系是:尽量使儿子和自己和平共处的关系,她历来对孩子们的教育就是一种顺其自然的“不教育”方法,这种“不教育”方法没有磨灭每个孩子的天性,他们都长成了他们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父母要求的样子。他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她们理想中的男人。白玉凤子女的不教育是由她自身性格决定出来的品性,并非科学育才里提炼出来的精华。到目前为止,她认为对儿子的管教是令她时常痛心,而失败的。但她没有对儿子失去信心,她始终相信他有好的本质,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对他的要求每回总是有求必应,所以李川博和两个姐姐的性格如此大相径庭,是因为白玉凤对他施以有别与姐姐们的教育方法。其实一句话,就是她把儿子给惯坏了。这种定了型的坏使她觉得亏欠了儿子,对儿子感到内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她尽力用自己起早贪黑十年如一日的劳作身影来弥补,那一份缺失的正确的母爱。她以为正确的爱依然是偏离的,依然是溺爱,只是白玉凤自己全然不知道罢了。对儿子依然有求必应,这几乎城为一种习惯上的规矩。李川博每次从外省疲惫地回家没有带一分钱回来,白玉凤会连忙上前问是否要支援。每回出门的时候,白玉凤总是事先准备好自己挣的血汗钱塞给儿子做路费。逢年过节,他羞于无钱给孩子们发放红包的时候,白玉凤的钱又像临时的甘淋雨露悄无声息地落进儿子的口袋给他救场。

她知道自己养出了白眼狼儿子,李川博从来不会因为母亲的良苦用心而报以感恩,让自己成为一个孝顺的儿子。反倒他对母亲的一切付出和行为接受的心安理得,过后还要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发无名的怒火,咆哮着酗酒,为成年后的自己挣不到足够的钱,无法体面的生活而痛苦。每每到这个时候,白玉凤就躲在灶台后面默默地抹起眼泪、自责。

她发现这次儿子回来是有些反常的,虽然连一根棒棒糖也没有分发给家里的孩子们,但他不再对万事都显露出厌恶的情绪。白玉凤喜欢拉家常念叨,他不再皱起眉头懒于搭理,儿子的细微进步让她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有了奔头。当李川博嚷着要母亲拆走卧室中境子的时候,白玉凤毫不犹豫的叫人过来把整个梳妆镜都抬走了。她觉得儿子的想法十分正确,男人的卧室里搁着梳妆镜,那有损于男子汉的形象。

李川博走过厅堂,厅堂后面是一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小客厅,那里有一面能照到全身的大镜子。那天他正穿着背心走进客厅,想看看他父亲回来没有,这里是父亲平日在家里呆着时间最长的地方。自从父亲和叶露珠之间的东窗事发,只要在家里没见着父亲的影子,他从来不去问母亲他到哪里去了。

他痛恨和自己面对面,一不留神他在小客厅里差一点和自己撞个满怀,不得不仔细瞧了瞧袒胸露背的自己,和在省城比,似乎个子又长高了一点,够潇洒,也够胸肌强健。这有什么用呢?这无法成为他的运作的资本,他极想凝聚全身力气握起拳头,重重的锤向面前的理容镜,握拳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他忍住了。那是在挑衅父亲的权威,他不想让母亲不好过。转身离开了厅堂后面的小客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突然觉得奇怪,在欢堂镇几十年的日子里,自己每天是怎么度过来的?为什么现在处处都无所适从。天色一暗下来,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街灯多么暗淡,村舍陷入一片黑暗,夜空高远,孤零零地漂浮着一颗星,如果努力地在茫茫天宇四处眺望,冷不丁也许还能看到另一颗,现在他没有有这样的雅趣,愁眉不展,心沉入死寂的深渊,又被孤独打捞上岸。

看着母亲终日劳作的身影,他对勤劳致富产生怀疑的态度已经很久,他没有劝阻母亲早点去歇着,他有时还在啃母亲的血汗钱,没有这个能力劝阻。李川博慢慢地一步步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将自己的身体“啪”的一下跌在用自己在省城打工赚钱买回来的席梦思床上。许久,他没有丝毫睡意,这些年来他在省城待的时间最长,其他几座城市只能算是路过,因为玩性太重,他总是用在省城赚来的钱撒向其他大小城市,因此,他在省城过的日子总是艰难又困苦,并且不堪回首。虽然在大姐夫手下干,但也没有功夫闲得下来,大姐夫开的是模具厂,车间里和煤矿一样黑;干一天的活下来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的,鼻空里面是黑的,还有耳朵里面、头发缝里、裤衩里,屁股沟里也是黑乎乎的。下班的时候匆匆忙忙去洗个澡,也只能洗去浮在表面的黑灰。如果在厂里干久了,去医院里拍个片,那肺保管比烟枪手还要黑。省城他不想再去,他不想让自己的肺喷上一层油墨,他不想以健康为代价再去那座物欲横流的繁荣都市。他明白人的一个选择,就会注定将走出一条怎样的道路。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的心已经无法安定下来像过去鼠目寸光的时候一样乖乖地下田劳作,并且起早贪黑。如果想像城里的人一样体面的生活,轻易实现人生目标里的各种愿望,没有铤而走险的胆量,哪里能成事业呢!李川博这时候的想法就像大海上的舵手使航行偏离了方向。

现在只要哪里有钱赚,只要他可以赚到手里,就算是违法,他也不会放弃赚钱的机会。他扭动着身子翻了一个身,正对着窗外不远处月光下树影婆娑的高大法国梧桐、连绵起伏的山峦逶迤着向无尽博大苍穹的更深处蔓延,那鬼魅般的神秘地带牵动着他每一根崩起来的神经,让他的大脑如同被月光洗涤过一般清醒。

是时候到了,他想,他要拿着平时锄草用的锄头、铲泥巴的铁楸,到那一座座山底下去挖宝藏。那里漫山遍野都是古代祖先留下来的坟墓,历代的尚书墓、状元墓、进士墓、达光显贵举不胜举,都埋在眼前的深山里,在欢堂镇过去盗墓猖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元宝山正处在那个方位,这时候绿屛寺的悟慧这个僧人一下子跃进了李川博的脑海。

李川博和怃慧之间的渊源一直要追溯到他们的童年,那几乎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李川博经常在元宝山的山坳里放牛,夏天的时候为躲避毒辣的太阳,都要到绿屛寺里去小歇一会儿,讨一口凉茶喝。盛夏里如果没有庙会,这段时间绿屛寺显得冷清了许多,那时候,他不知道悟慧小小年纪因何堕入空门。看到和自己一样玩性颇劣,在榕树下驱红蚁的时候显得机灵异常,是个极有趣味的人,李川博就来帮他一起捉红蚁。悟慧不能杀生,李川博却可以毫不顾忌地端走红蚁的老巢,于是两人联手一个引路一个围剿,那个夏天他们赶尽杀绝了榕树下所有的蚂蚁家族。

在一来二往中,两个人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李川博就这样带着小和尚背着寺里的师傅帮他破了戒;他们一起吃现成的烧烤的山鸡、青蛙、洞里的蛇溪里的鱼,可以说就在那个夏天他们尝遍了人间美味。但是菩萨在天庭看到悟慧违抗了佛法,做不到四大皆空,这有辱于佛门净地。有一次在寺庙的后门山上保密工作没有做好,他们正在烧烤一只刚捕到手的菜花蛇,火势太旺根本控制不住,把一逢逢的蕨草点燃,菩萨在一旁助力,瞬间火光冲天,两个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忙脚乱,忙不跌地到溪水里拎水,但已来不及。火势借着风力越烧越猛,正在店内打禅的住持被菩萨托梦惊醒,连忙用塑料管接了上游溪水才把火扑灭。看到山坳处用木棍支起的烧烤摊,毛竹编织的支架上圈着菜花蛇焦黄香气扑鼻的嫩肉,住持顿时明白两个混小子在干着什么勾当,他连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里速念: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住持顺手拎起菜花蛇向绿屛寺飞身而去。

悟慧自知做错事,大气没有出一声,那时的“玄月大师”正在云游四方讲经说道,悟慧不过是暂住在绿屛寺,恐无人替他说情了。他不但开晕,而且犯了“杀”诫,是要受罚的,当下他的两脚有些颤抖,晃悠悠地在李川博的搀扶下才迈开小步子走下山坡。

李川博心想:我才是罪魁祸首,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了救悟慧不受罚,他不由分说陪着小和尚到大殿前苦苦哀求老住持,李川博不怕菩萨降罪,编出弥天大谎,说小和尚只是好奇旁观,一丁点都没有吃到嘴,还好老住持没有忘记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的本心,宽宏大量地相信他们,只是对悟慧做了警告,就原谅了他,否则不但受罚,还要将他逐出佛门可就麻烦。

老住持似乎早就看出来悟慧难脱俗缘,六根不够清净,有欲有求,念他董一些“玄月大师”医术真传和“玄学幻术”,当下没有再多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念着“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从此,小和尚暂时不敢再动一点点凡念。

后来,那只剥了皮烤到半生不熟的菜花蛇老住持究竟作何处理不得而知。李川博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老住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关上寝室的木门,在昏暗的油灯前津津有味地嚼着那鲜美可口的蛇肉。李川博觉得自己小时候比起现在可聪明多、机灵多啦。年岁越长,人也越钝,他那时候的眼睛还有毒辣的天份,看着老住持膘肥的体态,那不是粗菜淡饭能生养得出来的。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自由都受到了不自在的束缚。从往后原本可以光明正大来往的两个人被弄得像寡妇偷情似的,只能暗中勾结。长此以往,耗尽了李川博无邪的耐心,他对这种偷偷摸摸交往极具反感。

李川博不再上绿屛寺,悟慧也没有机会下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季节已经进入秋天,这偷食了人间烟火的小和尚似乎是坐不住佛门了。他逮住欢堂镇一个月放映一次露天电影的机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跑到空无一人的电影布后面和李川博幽会了一次。这是一次在黑暗中极具意义的会晤,他们俩的谈话内容均改变了两个人日后脚下道路的延伸。

悟慧告诉李川博的是一桩惊天秘密——他们寺庙后面元宝山上沉淀着连他自己也数不清的古墓。据他考证,古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以前,如果能找到一处挖进去,运气好的话,那就等同与挖到了一座金山。

那一年李川博正好十五岁,在这样一个贪玩成性的年龄里,他对金钱尚未产生强烈的欲望,听着这些话似乎不太感冒。他知道古墓里会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盗墓这件事在他们村里。七八十年代。就已经十分猖獗,就像欢堂镇不到五百户的村庄,现在还有五个人因为盗墓在蹲班房。据说有一次抓到的盗墓者盗来的金银财宝、陶瓷、玉器,当时在派出所的办公桌上堆得像一座小山。触犯法律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他觉得自己年龄尚小,脚下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他不想误入歧途。

悟慧比李川博大两岁,作为出家人,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而为,就他的处境而言,金钱在他眼里,更不具备比凡人有更多的意义。李川博没有形成金钱胜任一切概念的欲望,到了悟慧这里金钱也就更加不值一提。悟慧当时除了“吾性傲以野”之外,还充满着冒险精神。他想盗墓另一个因素是,他没有遭受到老住持对他施以皮肉之苦的受罚,这全得归功与李川博替他求情的功劳。他内心深处从来不认可自己的身份,在讲经和说道上,他可以做到全身心的投入,那是他喜欢经文,他天性就有慈悲为怀的本质,这不是来自身份的需要,而是他内心固有的处世之道。凭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允许有“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礼尚往来的红尘做派的。

当他完全听命与自己内心感召的时候,他认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他们将要偷盗的是散落在地底下几千年都没有人能得到它们价值的东西,那是无主之物。他要好好利用这些无主之物,让他们重见天日,让他们变得有价值和对人类更具意义。但他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条不能蔑视最具权威的法律、以最不讲情面的方式,最终会让他明白:他认为的正义将被严惩、他似乎也忘记了,在这一片法制完善的国土上,无主之物就是国家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悟慧最终付出的代价和时间是否让他悔不当初,六年的牢狱之灾以后他从未承认自己的过错,他只对身边最亲近的人说了一句:“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在干坏事,我只是触犯了法律。”

李川博的内心明白,悟慧起了盗墓之心的用意绝不是为了一己之利,他明白其中重大的因素是为了对他的滴水之恩奉以涌泉相报。虽然李川博内心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冒险,悟慧的一番话在他心里依然击起一阵好奇的波澜,这阵波澜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里并没渐渐退去。当他感觉金钱重要性的时候,“干它一票”的想法,一年比一年激发着他跃跃欲试的念头。

记得两个人当时都看不下电影了,那天晚上放映的是两部最新的片子,其中一部叫《开枪,为他送行》另一部李川博没有记得,内容他们全都没有看。虽然李川博当时没有要马上付诸行动的冲动,但他被这件充满着神秘诱惑力的事完全吸引住了。他在电影布背面昏暗的夜色里陷入沉默的思索,时间停止了它跳动的脉搏,荧幕上有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从夜空中传来,附合着田野四周各种虫子的低鸣,电影布正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不清谁是谁。天色未暗、电影还没有开场的时候,他和现在正聚精会神看电影的苏卿雪打过招面,还逗她玩了一会儿。此时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苏轻雪大概坐的方位,这个时候的悟慧还没有见过苏卿雪。往后的日子里,三个人的时间并没有同时交集,命运总是很巧妙理错开了时间,使三个人的生命轨迹没有同时汇合。

李川博将目光从不远处漆黑的人群里收回,依然保持着沉默,这种躁动的沉默使悟慧会心地一笑,他看着李川柏面部表情的变化,知道他很快就会有明确的答案。光影在两个人的脸上晃动着,若明若暗。李川博经过了一方深思熟虑的思考,对悟慧说出了一翻心里话:

“你我年级尚小,我还没有见到过外面大千世界是怎样的一翻景象,我想要先出去闯荡,去见世面。先从正途渠道赚取钱财,苟富贵,勿相忘。如果到二十五岁以后我还是现在这样落魄、人生无望,咱们就干他一票,这样可好?”

《开枪,为他送行》已接近尾声,屏幕上又有“啪、啪、啪”的枪声传来,悟慧正抬着头,眼睛也盯着正前方,但他并没有在看荧屏上接近尾声最精彩的故事内容,他很用心地听完李川博的话,觉得他小小年纪处事方法粗中有细,末尾听他说:咱们干它一票的时候那语气既坚定又载钉截铁,不由得:哈哈哈......朗声大笑起来,他仿佛刚刚发现李川博性格上直爽又可爱的地方。而这个时候李川博也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悟慧,他发现悟慧的笑对人类具有魔性般的吸引力,他张大着嘴巴,露出满口齿贝般的牙齿,在两唇间闪耀着钻石光芒。悟慧全然不经意地慢慢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他的性格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非常难得豪放,但不管他有怎么样的洒脱,俊逸、冷傲和自我约束着的孤独感,李川博都要认同发生在悟慧容貌上的这种男性独特魅力都将经久不衰,他容貌上的独特正在慢慢形成他更加独特的性格。

他正想用几句赞美的话来夸悟慧会的帅气,悟慧若有所思地先开口了:

“你刚才说的二十五岁以后,这期间我们要等上十年。”

李川博不加思索:

我能等,我们都能等。”

“不过你要记好,十年后,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到绿屛寺来,我会在那里等你,十年之间,祝你好运!朋友.”

“我只要回欢堂镇,都会前来拜访你。”

“你来时,我未必会在.”

不久前悟慧刚刚争取到一个前往南京佛学院攻读佛学的机会,悟慧非常看重这次机会,他迫切需要换一种环境,更需要进步,他酷爱的书法和绘画的功底也需要提升,李川博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这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连连点头:

“好!一言为定,十年!十年后的这个日子我必定前来。”

悟慧想了一下,告诉李川博:

“川博弟!世事难料,我们都没有办法把日子掐的如此精准,改成十年后的这个季节吧!可行?”

“我记住了,一个我最热爱的秋季!悟慧大师!”

李川博不和他称兄道弟,双手合十做和尚状,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边又想着准是自己荼毒了小和尚,让他的思想也跟着破戒,一步一步跌入凡尘这个大染缸,想到这里李川博忍不住笑了出来,悟慧附和着他,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阵。

从这天开始,李川博每次从外地回来,都去绿屛寺转一趟,果然见不到悟慧的身影,想毕他早已动身去了南京。有时候李川博走进灰砖圆形洞门,又穿过一大片菜地,站在悟慧居住过的寝室外呆立良久,这个地方非常安静,可以听到风吹花落的声音,亦可听到殿上传来一阵阵带着麝香的梵音。

不巧的是,在几年之后,他都没有遇到悟慧,眼前依然是“白云千载空悠悠......时间又过去了若干年,再来时看到悟慧寝室里住着一个驼着背、又聋又跛足的老朽,每天在这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有时在庭院里翻土、在田里种地、在寮房周围打扫。想毕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附近年老体迈的老光棍。悟慧原来在绿屏寺身份虽有些特殊,能一个人在单门独院里住着,但是这一走,住处被别人占领也就不足为奇。李川博每次推开圆形洞门的木门都略显失望的时候也不去搭理跛足老朽。和他的说话太费劲了,需要俯下身去和他交头接耳,一句话说好几回他未必听见,反映慢,思维也不灵光。

跛足对李川博也是极其冷淡,这个行为怪异的少年不烧香不拜佛,对寺庙没有进贡,每次都风风火火闯进圆形洞门,鬼鬼祟祟心怀叵测的样子,看来心有邪念,不是个好东西。跛足也一点都打不起精神去理睬李川博。既使后来知道他在等悟慧,悟慧放假回绿屛寺来,跛足也不愿意把消息透露给他。所以李川博每回过来就转一圈,没有看到悟慧的身影,就转身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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