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学生,二人再度进入他们的欢乐时光。
“你今天好了,没有唉声叹气。来,为你的康复干杯。”对面的刘玉蒙端起满满的酒碗豪饮而尽。
“我突然想工作了。”程少民说。
“你这么快就呆不住了?以我的心理学知识,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刘玉蒙关切地看着他说,“明晚我约了一些学术界文学界的朋友,其中不乏貌美的知识女性,他们都愿意见你。事先没跟你商量,你不会反对吧?”
“以后再不会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程少民感到眼睛有些湿润了,勉强说着玩笑话,“你想给我当红娘吗?可我没有心思。”
“我只要你分分心,相信这个世界上不止她一个能让你动心的女子。”刘玉蒙摇摇头说,“你还有我这样的朋友吗?不过,彼此彼此。”
程少民点头说:“儿时的朋友,没有杂质的友情。”
“我想了两天,是什么支撑着你背着一个人去攀登悬崖。”刘玉蒙思索着说,“你这个人,答应了的事,无论多么危险你都要做下去。我很小就听爷爷讲三王墓的故事,记忆特别深。楚王凶狠残暴,干将宁可送命也不将雄剑献出,这是第一个;干将的儿子赤为父报仇,宁可身死也要争取一线报仇的机会,真令人胸怀激荡,这是其二;最可贵的是那位无名的道士,他被赤所感动,用自己的命成全了这段壮烈的篇章。一个故事中有三个这种人,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侠义之人。你就是这样的人,最值得做朋友。”
“我算不上侠士,我只是讲道义。”程少民感慨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已。道义是弥足珍贵的。”
“如果我出了事,你会不会一样帮我?”刘玉蒙问。
“说了不做,做了不说。”程少民举起碗将酒灌了下去。两个人相视大笑。
“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上高中那会儿我就很想你,可惜学习太忙。”刘玉蒙说。
“那你大学干什么去了?”程少民说,“不会是天天都在谈恋爱吧?”
“真聪明,”刘玉蒙咋咋嘴巴,“我一上大学就看上了现在的老婆,一门心思要把她拿下,不然我干什么都没心思。”
“你是重色轻友的典范。”程少民道。
“食色性也。你说是吃饭重要还是朋友重要?”刘玉蒙一点不觉得理亏。
程少民点点头说:“你还有色狼的逻辑。”
“不过有了老婆我就真的想你了。班长这家伙,因为同学会才知道给我爸爸打电话,我这才知道你已经是一位大科学家了!我真心为我骄傲。”刘玉蒙很开心,不过马上就伤感,端起酒说,“以后要见面就难了。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我没准备出国,你何必这样?”程少民说,“我们部长正提议建立一个非公开的独立研究院,到那时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我会再次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我有这个信心。”
“可是这要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刘玉蒙鼻子哼一下。
程少民明知刘玉蒙说话在理,不过还是辩解说:“目前是特殊阶段。就退一步,我回到以前的研究院,情况不久也会改变。”
“你只是一个学者,你需要别人的保障而不是自己去奋斗。”刘玉蒙话锋犀利,“看到刚才那两位同学对你的态度了吧?他们为什么如此尊重你?因为你有成就,而且他们相信你以后会有更大的成就,你没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你一辈子就这点成果值得他们这样尊重你?”
“我们还是喝酒。”程少民简直被他打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是什么?”刘玉蒙指着桌上说,“大块肉,大碗酒,就差没有大秤分金银了。咱们过的是梁山好汉的日子,你要豪爽起来。”
程少民来了电话。“居然是俞青。”他说着接了,“俞青,你有事吗?”
“一直想给你打电话问候一下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俞青幽幽地说,“下午院长把我找去,说你要回来,借着事给你说说。”
“我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程少民心里生气,嘴上就不客气,“我们一个团结的集体,没想到我一走你就给弄成了这样。你凭什么对朵朵如此无理?以前你有错的时候我是怎么对待你的?”
过了一会儿,俞青说:“我对不起你,可我根本不想这样。我不是一个有领导才能的人,现在我才知道我跟你差多远。你回来,好吗?”
“我这边被人踢,那边被人耍。我没脸回来。”程少民酒已上头,倔强起来。
“你喜欢她,这不是错。”俞青安慰他说,“她是女人,你总要让让她吧?”
“我进一步懂得了哲学与现实。”程少民发出一声自嘲,“人要顺应自然,不能跟天斗。我如此强硬地做一件根本不该做的事儿,今天是我的报应。”
“你也没失去什么嘛。”俞青说完,恍然明白过来,“你失去了李俊峰,不过我们还在。你回来我继续给你当助手,有你在我就踏实,不当组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可以跟你撒娇呢。”
“可是,老院长真的欢迎我回去吗?”程少民很有些不满。
“他还是希望你回来的。”俞青说,“他知道他这么做不对。再说他也要退休的人了,你何必计较?”
“可是,你知道那些计划项目让我心烦。你为什么有热情,你是怎么想的?”程少民真想知道她的看法。
“我毕竟比你多读了几年研究生,学的很杂。我只当是重温旧梦,就像重新到了校园。”俞青倚老卖老说。
“那你就没有自己的方向了吗?不觉得浪费时间?”程少民真不明白了。
“自从做了我们那个项目我就没了计划。我觉得没有什么项目能跟那个相提并论,迷茫了。也许因为这样,我想你回来,我想重新找到方向。”俞青说完,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像你,我喜欢自由自在。”程少民说到这儿,真的有点不想回去了。
“会好起来的。目前是个高峰期,过段时间上面下的计划就会减少,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多少重要的项目给我们这么多研究院去做啊。”俞青很乐观,忽然一转话题,“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你要来北京吗?”程少民问。
“不来北京就不能关心一下你了?”俞青这话有点勉强。
程少民果断说:“柳娟给你打电话了。”
俞青顿时不吱声。好一会儿才说:“她不让我说是她要找你,我瞒不住你。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不跟她通话了?”
“听着:我现在不想跟她有什么联系,也不想听到她的名字。”程少民话说得很重。
“有这么严重?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女人跟女人之间总是好说话的。”俞青说。
程少民立刻烦了,挂断了电话。心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俞青,不是朵朵。
“我跟我老婆就不可能出现你们这种隔阂。”刘玉蒙说,“我赞同你斩断情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少民连连喝酒,好一会儿才说话:“明天,你找的人帮我解解这个心结吗?我心里好憋屈。”
“至少我能给你找一个替代品。”刘玉眉开眼笑说,“说不定还是个升级换代产品呦。”
程少民陷入了沉思。何去何从,本来没有这个问题,现在真的出现了。
病房外的走廊上,老神医正在打电话,边说话边摇头。“这人要是不该活,你救他也没用。我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他还是乱吃药。”
柳娟悄悄溜到门边,把门开了条缝。她有一种感觉,感觉老神医是在跟程少民通话。
“娃娃啊,你这一走,你们的事就真的完了。”老神医继续说,“我真是不想管这个事。你早点说啊,如果早知道这样我都不会来啊。你这是?好,行。”
柳娟赶紧出来问:“沈伯伯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你跟少民是怎么了?”老神医的态度很不友好。
“我们挺好。”柳娟说话不动声色,“是他给你来的电话吧?”
老神医不住地冷笑,说:“做人要有良心。少民是你爸爸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这么对待人家?”
柳娟的脸色又青又紫。真是尴尬啊。她心里的怨气也开始爆发。程少民我就那么对不起你?有什么话不能说,要一直这样躲着我,折磨我?
肯定程少民又在跟老神医诉苦。柳娟再次对程少民有了反感,说:“他又不是医生,算不上救命恩人吧?”
“他还不算救命恩人?”老神仙压住火,逐渐就开始愤怒,“不是他去武当山的话,就算你找到我我也不给你治这个病。我一不为钱,二不为名,我不想惹上你们。他是用了多少力气把我哄来的你知道吗?只因为我跟他有缘,你懂吗?再说了,不是他拼着把那个人赶出病房,把专家们数落得不敢吱声,你爸爸这个病我都看不成。医者治病是本分,不是医生的活了人命才是真的救命,你居然说他不是你家的救命恩人!”
柳娟张大了嘴。是不是自己真的小看了他?
老神医讥讽她:“在医院你跑得无影无踪,把爸爸扔给少民。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你的爸爸,不是程少民的爸爸。”
柳娟浑身战栗,惊恐至极!自己连亲爸爸都让给他来保护,居然一直怪他过于激进,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冷漠?!
她木然地转身向外走去。她要去找他,就算跑遍北京城也要把他找到!
“你干什么去?”老神医在后面一阵怒吼,“你别去找他!你们的事我不同意!嗨!他让我告诉你,他明早九点的飞机,要是你还有点人心的话明天去送送他!”
柳娟的头一下像是炸了,发疯跑下楼去。
跑到医院门口,外面下着大雨,非常大。她看着雨中的世界,觉得这个世界跟她的内心世界是那么地契合,于是她奔进雨中。
不知道跑了多少家旅馆,也不知道换了几个出租车,柳娟被请下了车。司机们受不了这种折磨。她无奈地一个人走在暴雨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发现已经回到了家中。她很奇怪自己这是怎么回来的?而且不记得在门口遇到过警卫。她觉得身上好热,又好渴,脱掉外衣,大口大口地喝,肚子撑得受不了,然后就感到异常疲劳,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柳娟拼命地追着程少民,而前面的程少民似乎不愿意被她追到,也是不停息地奔跑。距离总是那么不远不近,程少民突然回过头来冲她一笑,然后凭空消失了,就像他是空气!她一惊,顿时从睡梦中醒来。
“几点了?”柳娟惊声叫着,翻身下了床。刚一迈步就觉得手腕一疼,原来上面扎了针头。
“娟子你干什么?”佳慧嫂子连忙抓住她的胳膊。
柳娟四周一看,这是在爸爸的病房里,急着说:“少民九点的飞机,我要去看他。”
“来不及了啊!”大嫂生气地埋怨,“这么多天你都不跟人家联系,早干什么去啦?”
柳弘之也突然醒了,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跟你啊,操的不是个心。佳慧,几点了?”
“八点半都过了啊。现在去机场来不及了!”佳慧又急又气,垂头丧气地说。
“给我,电话。”柳弘之用微弱的声音说。
程少民在候机室焦急地等着。三院的同事们要来送行被他谢绝了,妈妈嚷着要来北京被他制止了,尤其他拒绝刘玉蒙来送行,因为他想见柳娟,他要知道那个秘密,那个她一直不说的秘密。他不相信柳娟会不来送他,但是手机一响,他看到是柳弘之时就知道她真的不来了。
他的手哆嗦着去按手机,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柳伯伯,您的身体还好吧?早上我给您发了信息。”他抹着眼泪,打起精神说。
“是吗?”柳弘之说,“我的身体现在不能弄电话了。信息多,她们……帮我看,都是中午晚上。”
程少民赶紧说:“有老神医在,相信您的病会好起来的。”
“他走了。”柳弘之深深地叹息,“要是你在他就不会走,要是你在可能我也不会出事……还是要谢谢你,真心谢谢你,最后谢谢你。”
电话里传来大哭的声音,程少民知道是柳娟。
“娟儿病了,她不能去送你。你能回来……吗?”柳之弘的声音有点哽咽。
程少民突然感到气愤,异常气愤!
你的病比你爸爸更重吗?居然要你爸爸给我电话送行!
他冷冷地说:“柳伯伯,柳娟一直看不上我,您说我有必要回来吗?”说完他立刻后悔!他听到了手机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柳娟的叫声,这都是由于自己的冲动!
“你回来!”柳娟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叫。接着是她那异常伤心的哭声,然后是哀求声。
程少民呆呆地站着。喇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
他不知道如何抉择。
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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