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唱着离歌的六月,老天爷都仿佛在挽留我们,从前天早上开始,一直哭个不停。来北京这四年,从来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雨的天气。
记得大一那年,海南那边的同学为了看一场雪,留在学校过年,结果,异常的天气愣是没有下一场雪。
沈心怡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手机退出小说界面,给周四海发了条微信:“咱们今晚一起吃个饭吧,我刚收到铁道部短信,我后天的那趟火车,受南方暴雨影响,停运了,我明天要去火车站改签,直接就走了,今晚,是我在北京的最后一晚了。”
等了会儿,不见对方回复,沈欣怡换了睡衣,穿上拖鞋,下了宿舍,撑了花伞,走进雨中。
几天的雨水淤积在路上,没过脚背,雨打在小卖部水果摊的帐篷上,滴入砖缝。偶尔几个穿着短袖,缩着肩膀的男生,来为心爱的女生挑选新鲜的水果。沈心怡提着裙角,一步一摇曳,走在奔腾的流水中。
双色玉兰花的叶子,被风吹落,掉进水里,跟着水流,像小船一样在风浪里飘荡,一只走失了的蚂蚁奋力的在粉色的玉兰花上爬着,玉兰花飘过沈心怡的脚背,沈心怡看见了那只洪流中的蚂蚁,轻笑,提高裙角,弯下腰,拾起这片玉兰花。将其放在草坪里的灌木上。
醉眼朦胧的周四海,抬起沉重的脑袋,忍着胃里的翻涌,打开手机,心里猛一阵抽痛,对着喝高了的兄弟,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逼回眼泪,试探着回复沈心怡:“再晚的车也都停了吗?能不能后天再走?”
“网上退不了票,只能去北京西站窗口改签。我明天就顺便走了,免得还要来回折腾。”沈心怡收了伞,刷了卡,一步步走下通往地下室的层层楼梯。
透明的天幕上,雨珠汇聚,打着旋,流也流不出去。池子里的小鱼,无人喂食,懒散的挺尸在水中。红盖头下的钢琴,四年来未移动,依旧放在大厅中央。
沈心怡抬头,图书馆的三位管理员,面无表情的坐在二楼大厅。四年前,他们的位置还不是那里的时候,沈欣怡喜欢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一个女孩儿,在一楼大厅里弹钢琴。
“兄弟,我跟你说,老哥我从小就看好你,觉得你脑袋灵光,你公司那破店要到你手里肯定能起死回生。”光头少年红着脸,仰着脖子:“喝,接着喝,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好,咱们不醉不归!”周四海一口干下一杯酒,酒杯往桌子上倒扣,诚恳地跟武怀旭说:“小弟在此谢过兄弟肯借给我资金,让我盘下这家店。我去撒泡尿!等我回来,咱接着喝。”
“你不行了吧,不行了吧——哈哈——,还是老子厉害。”醉的东倒西歪的武怀旭,看着急速奔向厕所的沈四海,拍着桌子大笑。
周四海出了包间,在服务员的注视下,摇摇晃晃的进入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下迷蒙的双眼。他转身靠在洗手台上,打开手机:“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两年了,你可不可以,晚一天走,给我一次,跟你一起吃饭的机会。”
打完字,沈四海又全部删除。重写:“沈心怡,我爱你!从我第一次见你从养生堂路过的时候开始就爱上你了——”不妥,又删除,反反复复写了五次,才点击发送。
“今天雨太大,我没有去上班,能不能后天再走?”周四海是如此痛恨此刻无力的自己,在最好的年龄,遇到了最想照顾的人,却连说爱的能力都没有。如果当初自己好好学习一点,现在和沈心怡一个学校,做她的师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了。
“有缘再聚吧。”沈心怡发了条微信过去,毕竟只是店员与顾客的关系,才认识十几天,也就做了四次推拿而已,沈心怡心想,自己怎么会以为,他那天发的票圈:最美的不是这个雨天,而是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是对自己有意思呢?
沈心怡把手机胡乱塞进书包的一个夹层里,轻轻地走进图书馆地下室。
封闭的空间里,一股浓厚的油墨味儿扑面而来。四年了,沈心怡唯一熟悉的就是这一层的书籍摆放位置:一进门的是近代人物传记,再紧接着,就是当代领导人及其祖宗八代传记,再里面的是外国人物传记。
沈心怡右转,进入隔壁藏书室,藏书室里不到十个位置上,座无虚席,桌子上堆满了期末复习资料,小师弟师妹们紧张的亡羊补牢,企图在最后一个月补回一学期落下的课程。
指尖擦过一排排书柜,来到历史小说那块儿,沈心怡记得,这个隔间里每本书的位置。弯腰,从书架上拿下一叠书,放在地上,沈心怡坐在这堆书上面。
妖艳的红裙在地板上铺展开来,沈心怡双手托着圆圆的脑袋,回想起这四年,一个人在这个书柜隔间中度过的如斯寂寞年华。
沈四海双手砸墙,那天,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走之前有空吗?我想请你出顿饭。”沈四海走在楼梯前面引导着你刚做完暖宫的沈心怡下楼梯。
“周五是我们宿舍吃散伙饭,周六周日还有一顿不确定的,等周六我在看时间,然后给你消息吧!”沈心怡算着自己还有多久离开,还要和那些人吃最后一餐。
“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他今晚请你吃饭吧!”养生堂门口的技师插嘴,说出了周四海的心声。沈心怡笑着摇头。
水龙头“哗哗”的流着,像极了沈四海的心在哭泣,沈四海再次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练习着微笑,很好,出了卫生间,返回酒桌上继续喝。男人之间,交情有多深,就看你喝多少了。
送站的校车,在一群群泪水中开动。一直以为不会流泪的沈心怡,在校车开动的瞬间,看着主楼前面的玉兰花渐渐模糊。终于,自以为是的坚强,在这一刻爆发,泣不成声,在这个无人送别的清晨,沈心怡泪如雨下。
十八岁那年,也是一个人独自坐着校车,来到Z大。那时的她,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一日看尽长安花”。四年后的她,满目疮痍,落魄归乡,等待她的是一个那样平庸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尽头的人生,没有期待,没有希望,有的只是无尽的绝望。
纸巾,抽了一张,又一张。眼泪,竟似决了堤的洪水,怎么堵也堵不住。索性,把这四年,一次性哭个够。校车已经开出校园很久了,车里的哭声依旧未止。司机安静的开着车,为这些即将离开校园奔向各个岗位的孩子们,送上最后一程。
周四海,焦急地在每一个,开往未县的火车候车室,搜寻着。两年来,只要天气晴好,周四海几乎每天下午都能看到沈心怡骑着自行车,摇着铃铛,当从养生堂门前飞过,车上到她,笑得明媚而张扬。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半年,是她点燃了他人生的希望。她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一个男孩,默默地注视了她两年。她,是他不及的梦。
她要毕业,他比她更紧张。周四海承认自己很嫉妒她身边跟着的那些男孩子。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看她,把心里对她的占有欲,清清楚楚的表现在脸上。周四海执着地想在沈心怡的生命中,堂堂正正的走过一次。
于是,从来不求人的周四海,第一次求了整个养生堂,做了一个局,引他的女孩入局。
她以为的十几天,是他的整整两年!
短袖里面的汗,沿着起伏的肌肉,滴落到地上。人群中,周四海终于找到等待检票的沈心怡。她是如此的不羁,四年,什么也不带走。简简单单的一个背包,承载着她四年的所有,走的突然,正如她进入他生命中那样突然,徒留周四海一生的思念。
热闹的人群中,沈心怡依然惯常的神游海外,脑海中虚构着故事,为故事里的人幸福的笑着。
周四海看着沈心怡的侧脸,默默地排队站在她的后面。周四海纠结的想:“要是心怡回头看见我,我是说自己碰巧来送朋友呢?还是强装微笑调皮的说,‘你猜?’”周四海脑中演练着沈心怡看到自己的场景。
周四海怎么也没想到,沈心怡走的如此决绝,整整四十分钟,直到消失在拐角,她一次也没有回头。无数次的演练,抵不过沈心怡根本不给机会实现。
明明前几天,他的女孩还躺在他为她专门准备的毯子上,他为她推拿,肌肤的温度依然在手,怎么转眼间即是永别了呢?
“心怡,要毕业了,事情是不是特别多啊!会不会很舍不得离开你们Z大?”周四海舍不得用力,在沈心怡背后肾部的位置轻柔着。
“我们所有人,早晚都要散,父母、情侣、朋友,只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过客,在短暂的相聚后,各自奔往各自的下一站。”躺在周四海手下的沈心怡喃喃的说。“所以,毕业季也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各奔前程,没什么好忧伤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人能陪谁一辈子。”
“我觉得你手里的力度不如刘医师。”之前从来没有推拿过,沈心怡没什么感觉,可是经过两次刘俊峰的伺候,沈心怡觉得这学徒果然还是比师父差一截啊!
沉了沉眼眸,周四海轻声说:“我是怕用力大了伤着你!”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226988.html